微风轻轻吹着,小河岸边的几棵柳树已经发出了嫩芽,田地里百姓都开始忙碌着播下希望的种子。
白色的长袍随风轻轻飘动,张俊站在道路边看着远处,心里却是百感交集。此时的徐州上空已经是阴云密布,战争随时都可能到来,可田地里的百姓对此却毫不知情,仍然在开心的耕种,孩子们在田野间嬉戏奔跑,大人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这样的田园美景让张俊觉得生活本就该如此,这里没有后世城市中的喧嚣,没有那连绵起伏的幢幢高楼,有的只是恬静。这种生活对于任何一个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来说,都是美好的。只是,这种美好还能持续多久?
也许过不了几天,这里就会变得袅无人烟,只留下空荡荡的村庄,还有那田地里不知道能不能收获的希望。
战争,在这个温暖的春天,即将来到。
“大人,如今下邳百姓都已经开始春耕,他们并不知道曹军前来,不过大人亦不必担忧,百姓们自由办法应对。”徐干在旁边轻声说道。
张俊自嘲的笑了笑,是啊,百姓们自有应对之法,无非是逃往山中,待战争结束返回家中,不论是谁入主徐州,百姓的田地他们是不会去触碰的,这便是百姓的智慧,被战争所逼出来的智慧。
如果说曹操第一次征伐徐州,屠杀徐州十万百姓是为了泄愤以报私仇的话,如今曹操第二次征伐徐州必然不会如此了,乱世之中人口才是一个势力能否壮大的基石,不论地盘有多大,如果没有人口的话,那也只是外强中干而已。
“这怕是你我最后一次来查看百姓春耕之事了。”张俊不无伤感的说道。
徐干也是唏嘘不已,自己好不容易出仕,并且做出了一些事情,但此时却要.唉!
张俊指着田间忙碌的百姓问道:“今春百姓春耕的种子都已发出去了?”
徐干点头说道:“依照大人吩咐,都已发给了百姓。”
张俊点点头,笑着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岗说道:“兄长,随我前去踏春如何?”
徐干一愣,也苦笑着说道:“大人倒是能苦中作乐。”
“这里没有大人,只有兄长你我,怕是明日之后便再无心思前来了。”张俊说道。
“如此,吾便与贤弟一起,愚兄一直钦佩贤弟之诗词,今日贤弟无论如何要吟诗一首。”徐干笑着说道。
张俊忍俊不禁,想起了当日在青州大雪中遇到徐干之事,那时的自己初到这个乱世,还面临着死亡的危险,对这个乱世更是茫然不知,军事、政事根本不懂,没想到这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将自己改变成如此模样。
自己已经学会了去看待这个时代的事和物,也学会了揣摩人心,懂得了军事、政治上的斗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还真的就是这样。自己所改变的只是生存环境,而环境却将自己彻底改变,除了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那,是自己所坚守的底线。
而徐干那时候也真的只是一个书生而已,所说、所做正对应着那个词——书生意气。
两人来到山岗上,看到几株含苞的桃树,此时正是阳春时节,再有一个月,桃花便要盛开了,只是,在这么美好的一个日子,迎接的却是一种罪恶。
“唉,若是你我乃是闲散之人多好,便在这桃树之下设一案几,煮酒论诗词,对弈博天下。”徐干轻轻抚摸着树干说着,眼中流露出一种向往。
张俊笑着说道:“兄长,不说这些,正好兄长不是想听小弟吟诗么,那小弟便以桃花作诗如何?”
徐干一听,高兴的说道:“贤弟已有腹稿?且快快说来。”
张俊往前走了两步,开口缓缓说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间酒,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闲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识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张俊念完之后,也是感慨万分,此诗虽然是唐寅写自己看头仕途,心灰意冷,可自己现在的情况不也是如此么,早已看透这个乱世的不断杀伐与尔虞我诈,但偏偏自己却不能在此修一座茅屋,种一片桃花,纵情于天地之间。
“唉!”这时徐干一声长叹,而后转身看着张俊说道:“贤弟大才,愚兄敬佩。”说着竟向张俊施礼。
张俊急忙扶住徐干,苦笑着说道:“兄长,这是为何?”
徐干握着张俊的手,异常严肃看着张俊说道:“今日此地,只你我二人,愚兄再问贤弟,贤弟当真要助吕布么?”
张俊知道徐干的意思,但这是自己想撂挑子说不干就不干的事情吗?恩情、亲情,还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情,也许还要加上父辈间的感情,这些相互交织在一起,已经彻底将自己捆绑在吕布的战车之上。更何况还有投靠自己的那些人,有的是为了前途,但像徐干、徐盛只是为了与自己的那份情谊,还有朱勇,虽然只是自己的侍卫,但朱勇对自己的忠心耿耿早已让自己把他当成了兄弟。
自己有别的选择吗?没有!
想到与吕婉君的爱情,张俊又是忍不住感慨,如今战争来临,原定于二月二十二日的婚礼也已经无限期后延了,曹操啊曹操!
“贤弟,如你诗中所言,便寻一处归隐之地,你我对酒当歌,纵情诗词,如伯牙子期般奏一曲高山流水、地久天长,岂不快哉?”徐干继续劝说着张俊。
张俊苦笑一声,看着徐干说道:“兄长,回吧。”
徐干一愣,但却已经听懂了张俊的意思,张了张嘴但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头叹了口气,便先转身下山而去。
彭城,州牧府。
“报,启禀主公,曹操大军已于昨日到达睢阳。”一名斥候跪在地上说道。
陈宫听后,看着士兵问道:“可有兖州、淮南曹军的消息?”
“回军师,兖州曹军仍在任城未动,譙县、寿春曹军汇合之后屯驻于竹邑。”
陈宫听后想了一会儿才摆手说道:“再探。”
“诺”
斥候下去之后,陈宫看着吕布说道:“主公,看来诱敌之计已失败,任城曹军未曾南下占据沛县。”
吕布一言不发,右手拖着下巴,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时又有一名士兵冲进来说道:“报,启禀主公,下邳张大人来信。”
陈宫看了吕布一言,走过去接过了信袋,打开看了看后欣喜的说道:“主公,子重已击败臧霸,夺取了即丘、开阳,臧霸只率一千士卒西去。”
吕布一听,赶紧站起来问道:“拿来吾看。”
吕布接过陈宫递过来的帛书看了看之后,脸上也不再像刚才那样郁郁寡欢,笑着说道:“重儿果真没有让吾失望。”
刚说完,吕布又抖了抖帛书看过之后问道:“重儿为何不将臧霸斩杀,反而放其离开,并准其带走了一千士卒?”
陈宫想了想说道:“必然是子重公子不愿与臧霸多耗费兵力,当前毕竟以保住徐州为重,放臧霸带离去,想是为了其余投降士卒,稳定军心,至于准许臧霸带一千士卒离去,臣料想臧霸带走之人必是其心腹之人,若是留在徐州反而是祸害。”
吕布听后点了点头,而后说道:“如此便可留下一条后路。”
陈宫心中暗叹,吕布念念不忘的竟然还是后路之事,唉,岂不知如今之态势已经到了你死我活之地,胜则可进一步西扩,除彻底占据徐州,还可西进豫州之地,败,则是无路可走,即便北上青州之地又有何益,难道袁绍还能给你安身之地吗?只能是失去兵权,听凭袁绍调遣而已。
陈宫虽然心中这样想,但这些话陈宫是不能告诉吕布的,以免影响吕布的心态,想到此处,陈宫竟觉得吕布还不如张俊,连张俊这文弱之人都知道积极布防,筹谋抵抗曹军,可吕布竟然.唉!
此战未打,便已先输三分啊!
睢阳地处梁国,是梁国的治所,也就是后世的商丘东南,由睢阳东进便可直抵彭城,睢阳城外已是军营连绵,三万五千曹军精锐集结于此,粮草辎重等物早在一月之前便从豫州各地运送至睢阳,这里也是曹军东征的大本营。
“主公,如今粮草辎重皆已到齐,大军亦可随时出发。”此次担任随军长史的便是董昭。
曹操点点头,而后拿着手中帛书看了看后,对郭嘉说道:“奉孝,如今臧霸兵败,北面之事当如何应对?”
曹操到达睢阳之时已接到兖州荀攸送来的臧霸兵败的消息,这让曹操有些担心吕布会北撤青州,那样便不能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了。
“主公无需多虑,吕布若是北上青州,便是两次降袁了,有前次之事,只怕袁绍亦不会再使吕布执掌兵权了,吕布失去兵权,袁绍亦不会留下此人,必会想方设法除去吕布,若是吕布不愿交出兵权,那袁绍更不能容吕布,今公孙瓒已是无路可走,败亡之命已不可改,吕布前去或许能使袁绍分心,主公便可从容准备,以应对袁绍。”郭嘉笑着说道。
曹操听后点了点头,也笑着说道:“此却是两难之事,如此,吾倒希望吕布能逃去青州。”
郭嘉说的没错,若是吕布逃去青州,只身前去的话还好,袁绍为了给天下群雄一个姿态,肯定会接纳吕布,但也只是供自己驱使而已,若是吕布带兵前去,那就是一个难题,以袁绍和吕布的为人,两人定会产生矛盾,那时袁绍和吕布说不定还会争斗一番。
“传令下去,大军明日出发,令夏侯惇为先锋,率军三千先往下邑,曹纯五千虎豹骑一同前往,探查徐州消息,以待我军到达。”曹操沉声说道。
“诺”
曹操想了想又说道:“再传令给荀攸、程昱,令二人在大军未抵达杼秋之前不可妄动。”
“诺”
下邳城,张俊看着城上城下忙碌的士兵,向桥蕤问道:“下邳乃是大城,若是要守住此城,需多少兵力?”
对于守城之事,张俊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攻城好歹自己还见过。守城之事除了兵力、防御措施之外还要考虑军心、民心,以及周边地形。
桥蕤说道:“若是要稳守此城,需四万人,还需一万士卒于城中待命,随时支援四门,但也需看敌军人数,不过若有四万士卒,小心应对,足可抗敌军十万之众。”
张俊一愣,这么厉害?自军虽只有三万五千多人,那岂不是可以抵挡曹军七八万人?
桥蕤看到张俊的表情后,赶紧说道:“大人,还需虑及其他事情,比如敌军内应、城内军心、民心之事,再者便是城外。”桥蕤说着,指着城外远处隐约可见的一条大河说道:“下邳乃是沂水、泗水交汇之地,如今虽是阳春,但难保敌军不会引水淹城,大人可曾察觉,下邳城处于低处?”
张俊仔细看了看之后,还真的如此,这时张俊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书上所写,吕布当年不正是不听陈宫劝告,被曹操水淹下邳么?
“如此,可有何法?”张俊急忙问道。
桥蕤说道:“阳春水小,但以防万一,末将以为还是小心一些,除却加固加高城墙之外,可将沂水与沭水相连,使沂水流入沭水,便可减少水量。”
“此事需几日方可完成,再者若是曹军探查之后再改回来呢?”张俊问道。
桥蕤皱眉想了想说道:“亦可在城外设堤拦水,使泗水改道,再于城外修筑堡垒,派军士守卫堤坝。”
张俊想了想觉得两个法子是一明一暗,明里堤坝拦水,使泗水改道,暗地里却是将沂水往东引入沭水。
这时徐干说道:“大人,如今正是春耕,不如派百姓前去挖掘沟渠引沂水往东,此举亦可灌溉田地,亦可减少沂水水量,想必百姓不会抵触。”
张俊想了想说道:“好,便依徐大人之言,城外拦截之事便交予桥将军了,若需军士,可找徐盛、杨必。”
“诺”
“报,启禀大人,高将军命人前来送信。”一名士兵跑上城墙施礼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