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计正忙得不可开交,见又来了十几名客人,不禁愁眉苦脸,过来赔笑道:“这位爷您多包涵。小店只有面食、汤点、茶水,并无酒浆。”那人眼睛一瞪,一拍桌子,便要发作,他桌上一个绸衫少年笑道:“金二叔不须着恼。咱们晚间便可到得开封,那时好酒好肉有的是。眼下权且将就一顿便了。”
那高大汉子似对这少年的话不便违拗,重重吐出口气,倒了碗茶一口喝干,发牢骚道:“这汝州城真他妈小,连个吃饭的地儿也没有。”
萧远山身边那瘦小汉子笑道:“金老大这话可差了,不是这汝州城小,而是此地离少林寺太近。唉,人家少林派不愧为中原武林之首啊,求援的讯息一发出,各路英雄便纷纷前去援助,现下都两个多月了,仍有这么多人不断前往。金当家的,你金刀门虽在洛阳,和大和尚们乃是近邻,这份号召之力却是望尘莫及了。哈哈。”这人说话油腔滑调,声音又尖细刺耳,但萧远山一听他头两句话,登时便留上了神。那金老大尚未发话,绸衫少年笑道:“朱二爷就是爱说笑。想我聚贤庄,以及铁家五位大哥旗下的铁枪会,不也都在河南么?谁又敢和人家少林派比肩了?莫不是你见我金二叔雄健威武,自己却身轻如燕,身上没三两肉,心生嫉妒了吧。哈哈,哈哈。”他这么一说,众人都笑了起来,听他接着道:“只是嘛,大伙儿所以都这么热心,倒也不因少林寺乃武林之首。此事既关系我神州武林乃至大宋江山的安危存亡,武林同道只要听得消息,自然都要赶来尽一份力。哥哥,你说是么?”
他身旁和他穿同样绸衫的少年点头道:“不错。”抬目向众人扫了一眼,说道:“各位大哥,各位朋友,契丹人狼子野心,竟想来劫夺少林寺的武学经书,我辈武人,自当竭力以赴,使其奸谋难逞。尤其我聚贤庄、金刀门、以及铁枪会诸位英雄大侠,都与少林寺近在咫尺,本应该一闻讯息,最先到往的。只是……唉,家父突患急病,终于不治,各位盛情高谊,俱皆前来吊丧致唁,又助我兄弟料理诸事,以致到得晚了。这……这倒是我聚贤庄累了各位啦。”
萧远山听到契丹人要去少林寺劫夺武经,登时心中一凛,暗道:“竟有这等事?我在大辽却不曾听闻。难道……难道那批南朝武士在雁门关外设伏,竟是为了此事?”只听得众人哄然说道:“两位少庄主客气啦。此属理所应当。”“大伙儿嗣前深受游老庄主之惠。两位再这么说,可叫我们无地自容了。”“游大侠和游二侠已得游老英雄真传,大伙儿以后干什么事,自当仍是以聚贤庄为首。这次上得少林,可得露点威风给各路英雄瞧瞧,不能让他们小瞧了咱们中州的英豪。”
忽听萧远山身边那姓朱汉子嘿嘿笑道:“我瞧哪,该先给少林和尚们显点颜色才是,各位都与少林是近邻,可大和尚们有难,别说派人向咱们求援,就连写信招呼一声也没有,分明是瞧不起各位英雄好汉。以我说呢,各位既想乘机扬名立万儿,厚着脸皮前赴少林,倒不如先给少林和尚们一个下马威。”
这番话甚是阴损,众人给他说中了心事,都是神色尴尬,却也不好说什么,至于给少林和尚们下马威,却是无论如何没这个胆子。那金老大却忍不住了,拍桌喝道:“朱老二,你一路上刺了这个刺那个,这会儿更把大伙儿都损上啦。你他吗的,想要放对,这便过来。”说着站起身来。那游氏兄弟中的老大说道:“金二叔勿躁,不必跟他一般见识。”拉他坐下,向朱老二道:“朱二爷,你和吕大爷到得庄来,想是我们招待不周,还请包涵。二位若想去跟着瞧瞧热闹,不妨便跟大伙儿同去,若是瞧不起大家,那便各走各的吧。”
那朱老二尚未答话,萧远山身边另一人向朱老二喝道:“老二,你老毛病怎地还是不改?少说两句成不成。”站起身来,抱拳向众人一揖,说道:“两位少庄主,众位朋友,各位盛情招待,我兄弟很是感激。我这个二弟天生了一副爱撩拨人的脾气,各位也都知道,别跟他一般见识。嗯,那个……我兄弟另有要事,就此别过。”说着扯了朱老二便走。这姓吕的一直默默不语,面上深有忧色,说这几句话时神思不属,显是担着极重的心事。
萧远山自听到本国武士要去少林寺劫经,心中便在不住盘算:“这事不知是真是假?若真有此事,武士们必会跟我说起。虽我限于对师父的诺言,绝不以自身武功和南朝武人争胜,但如此大事,怎会没人来跟我商量一句?倘若此事是真,那么南朝武士们在雁门关外设伏,是否正是为此?眼下中原豪杰仍是一批批往少林而去,那丐帮帮主想亦未归了。我是到其洛阳总舵等候,还是也去少林寺瞧瞧?”沉吟未定,忽听得门口朱老二笑道:“哎呦,什么好风把黄白……黄白双侠给吹到河南来啦。遮莫两位也是去少林寺凑凑热闹么?”
众人听他虽是带笑说话,但语声颤抖,显是十分恐惧。转头看时,只见他二人又一步步退入店中,两个身穿锦衣之人并肩进来。众人一见这两人,不由得都心中打了个突。但见两人一个脸皮橙黄,如同金黄,一个却面色雪白,宛似白银,正是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黄白双煞”。这二人人如其名,行事也如其名,一生只贪图黄金白银,因之打家劫舍,抢劫商旅,无恶不作,且下手极为毒辣,被劫之人往往无一活口,江湖上说起来都是痛恨有加。但因二人轻功颇为了得,兼之行事机警,武林中正派人士数次围剿,皆被二人所脱身逃逸。听说这二人向在浙闽一带行事,却不知何以突然来到这汝州城中。聚贤庄、金刀门、铁枪会都是财资丰厚,这时陡然间遇上这二人,金老大、铁家五兄弟,以及游氏兄弟都是心下惴惴,默不作声。
那“黄白双煞”中的白煞目光冷冷地自众人脸上扫过,众人给他瞧得心中发毛,都低头喝茶,不敢对视,“上少林显点威风的豪气”早飞到了九霄云外。白煞哈哈一笑,甚是得意,突然向吕朱二人喝道:“拿来!”
朱老二笑道:“白二侠想拿什么呀?嗯,这个……这个……白二侠远途赶来,定是渴了。先喝杯茶,喝杯茶。”说着端过一碗茶来,递在对方身前。他惧怕之下,手臂发抖,只听得茶盖碰击杯沿,喀喀喀响个不住。
白煞只冷冷地瞧着他,不言不动,忽然转头向姓吕的道:“吕老大,你怎生说?嘿嘿,‘鹰吕燕朱,飘翔天下’,好轻功,好胆色!”吕老大额头不住冒汗,口唇抖动,想要说话,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朱老二忽然将茶碗摔在地下,拉着吕老大退到游氏兄弟座前,说道:“两位游少庄主,这两个魔星到咱们河南撒野来啦,还将大伙儿瞧在眼里么?今日须容他们不得。大伙儿一起动手,除此二恶,江湖上谁不赞佩两位庄主少年英雄,仗义除凶?”说着自腰间抽出了两把铁锥,紧握在手。他虽素喜撩拨生事,倒非糊涂角色,知道这二人手下从不留活口,既找了上来,唯有说得众人出手,合力一击,或有条生路可走。
游氏兄弟尚未发话,那黄面孔的黄煞忽然说道:“今日聚贤庄两位少庄主,还有金刀门的金大当家、铁家五雄贤仲昆都在这里,失敬失敬。我兄弟本领低微,没敢和各位英雄大侠们结交,只求各位也莫来趟这趟混水。这两个鸟货空负侠盗之名,哪知不讲道义,竟在仙霞道上劫了我兄弟看上的一批红货。我兄弟一路追来,两个鸟货倒也不慢,一路溜进了聚贤庄里。我们给聚贤庄一个面子,不即动手,因此上跟到了这里。各位这便请作壁上观,喝茶瞧热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