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据我的猜测,你的胎盘里面还会含有子蛊的精髓,所以应该是可以作为药引吸出他体内的蛊虫。”南宫梅低着头,淡淡地说道。
仔细去看,却是可以望见他紧紧握着茶杯的手背上,青筋突显得吓人。
“再加上含有剧毒的忘忧草……或许可以化了那蛊虫……”
顾葭苇沉默了,以一个孩子为代价救那个男人吗?
“可是,你不是说他不能有孩子了?我上哪里去……”
“这个孩子,不必是他的,只要是你肚子里的都——可以。”
“你让我考虑考虑……”她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南宫梅心里也不是滋味,但是师弟又不能不救,而要救,这又是唯一的法子。
“你刚刚……是要去找我徒弟吗?”他试图找一些轻松的话题来冲散这种沉闷的氛围,顾葭苇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你徒弟?”
南宫梅愣了一下,“怎么,他还没有告诉你?你弟弟已经是我弄梅公子的入室弟子啦,这小子,这么重要的事情竟然没有告诉你,走,我们一起去收拾他。”有些事情,明明知道结果,但是能够逃避的时候,大多数的人还是会选择逃避。
南宫梅起身拉开了门,顾葭苇深呼一口气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往小狸的房间走去。
伸手敲门,里面却没有反应,南宫梅望了顾葭苇一眼,“不可能不在的啊,我亲眼看着他扶着凉家的丫头进去的。”
顾葭苇皱起眉,实在有点不寻常,小狸是最不喜欢带人进他房间的了,平常连李婶都不能进去,他怎么可能会带着凉芸进去呢?
南宫梅用力地嗅了嗅,突然出掌推开了门,“哪里来的血腥味……徒弟!”
顾葭苇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风从身边拂过,南宫梅便闪道了凉芸身边,抢过了她怀中浑身是血的小狸。
凉芸像是只被抢了幼崽的母老虎一般,朝着南宫梅扑了过去,对着他的手臂就是狠狠地一咬。
“啊——你……”他想要出手,理智告诉他对方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额上青筋暴起,转头对着还愣在门边的女人吼道:“还傻愣着做什么?救你弟弟啊!”
顾葭苇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怪异的笑,“你开什么玩笑,他才不是我弟弟……你看,他身上那么多血,心脏上还插了一把刀,我弟弟才不会死了呢……你撒谎……”
被南宫梅的怒吼声引过来的司马晔和凉蕴,不约而同地想扶住身形不稳的顾葭苇,凉芸见着自己的哥哥,立刻飞身躲入他的怀中,脸蛋儿上还有斑斑血迹,她瑟缩着,“哥……哥……血……好多血……芸儿好怕……”
凉蕴只得张开手臂环住她的肩膀,“芸儿不怕,哥哥在呢,没事的。”
司马晔拦住顾葭苇的肩膀,伸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没事的,没事的,你什么都没有看到,没事的。”
顾葭苇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凉蕴怀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终于清除了阻碍,南宫梅把小狸的身体就地平放,从袖中掏出银针包封住了他的各大脉,伸手抹去额上的汗水,这才颤抖着执起他的左手,静下心来把脉。
……还是不行吗……心脏已经完全没有跳动的迹象了。
放下他的左手,缓缓地收回自己的银针,抬头对上司马晔探寻的眸子,扯了扯嘴角,“等她情绪好一点了,就来找我喝酒吧。”
语毕,抱起小狸的尸体,几个飞身,便不见了人影。
司马晔稍稍推开了顾葭苇的身体,对上她的眸子,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去了。
他打横抱起她,走入房间,凉蕴出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或许,问你妹妹会更恰当。”门悄声关闭,凉蕴低头看着怀中瑟缩着的妹妹,皱起眉,“妹妹,难道,会是你……”
凉芸睁着无辜的眼睛,“哥哥,你不是说过,死亡有时候得到的不是结束,而是永恒吗?小狸哥哥死了,他就永远都是芸儿的了,谁也抢不走……哥哥你说是不是?谁也抢不走……”
凉蕴对上他清澈的水眸,叹了口气,怎么一瞬间,他像是被人拔苗助长了一般,必须担起这沉重的担子呢?
他俯下身子,“上来,哥哥背你回家,小狸……他永远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凉芸就想是得到大人许可的孩子一般扬起了温暖的笑,任谁都无法将她同不久前将锋利的匕首刺入小狸心脏里的人,联系在一起。
凉蕴背起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凉府走去,他的目光深了深,不管怎样,还是先离开这里吧,离开凉城,昨日种种,就当做昨日死了。
只是葭儿,对不起了。
回头望了梦里梦外一眼,他坚定地转身,离去。
司马晔将怀中的人儿放于床榻之上,伸手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喃喃道:“等你醒来,我就带你离开,好不好?”
“我们去找一个安静的小城镇,开一家不大不小的酒楼,你做老板娘,我当掌柜的,雇几个机灵的小厮,赚着了银子就关门去旅游,花光了银子再回来继续经营。我带你去看北漠之地的风雪好不好?你怕不怕冷呢?还有啊……”
司马晔像个神神叨叨的老太婆一般念了好几个时辰,李婶在外头瞧着直抹眼泪,她也算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了,何时见过天之骄子这幅模样啊。
嗓子有些痒,他轻声咳了几声,“你看见没有,我嗓子都哑了。”
窗外两个小小的麻雀跳上枝头,叽叽喳喳地喧闹着,顾葭苇皱起眉头,双手紧握成拳,睁开了眼睛。
司马晔一愣,这双眸中,怎么饱含着他先前从未见过的戾气?
“凉蕴兄妹在哪里?”顾葭苇翻身坐起,铮铮目光射向坐于她身旁的司马晔。
“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凉府了。”司马晔低下头,双眸隐藏在长长的睫毛之下,让人看不清表情。
顾葭苇一声不吭地翻身下床,穿好鞋子推开门。
身后的司马晔这才急促地问道:“你要去哪里?”
她没有说话,直直地迈步走了出去,跨出了梦里梦外的大门,往凉府方向走去。
司马晔飞身跟上,两人一路无言,直到凉府门口,却见来来往往的家丁婢女背着行囊走出凉府的大门。
顾葭苇随意拉住一个婢女问道:“怎么回事?为何你们都被逐散出府内?”
那婢女眼圈红红,双颊上隐约有泪痕,“大少爷说要迁移府邸,老爷不在世,不需要奴婢了,所以便遣散了府中的所有奴婢,只剩下管家一人跟随左右。”
顾葭苇紧抿着唇,放开那婢女,走进凉府,步履匆忙地四处找寻着凉家人的踪迹,然而,这座偌大的宅子里竟然只有四处走动的下人,和他们二人了。
司马晔上前扶住她的肩膀,“我看是凉蕴带着他的母亲和妹妹离开凉城了,不如我们先回家,再……”
顾葭苇一个甩手扯开了与他的距离,“凉蕴!杀了小狸就这样跑了吗?再让我见到你……再让我见到你……”她瞬间红了眼眶,凑到司马晔面前从他怀中摸出火折子,然后风风火火地跑到凉家厨房抱出油桶四处泼洒,气喘吁吁地完成这一切后,在大门外站定,吼道:“还有没有人?”
凉府的奴婢皆疏散出来了,司马晔暗下眸子,站于她身边,并没有出声阻止的意思,任由她吼了三声,然后吹燃手中的火折子,冷笑着丢入四处是油的凉府中。
火苗猛地升起,胀大,瞬间将府邸吞没,接二连三的热潮攻击着站于门口的人,顾葭苇定定地站于原地,也不阻挡一二,红着眼睛望着火海,大笑:“哈哈——小狸……小狸……”
司马晔上前一把揽住她的腰,几个飞身跃到护城河边,二话不说把她丢入清澈的河水里。
他特意带她到河水较为浅的地方,顾葭苇几个扑腾,便发现这水位只到腰处,于是伸出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滴,这才发现两颊火辣辣地疼痛,像是千万只刀片在割着那个地方的肉。
“怎么?终于知道痛了?”司马晔冷冷地出声,凤眸眯起,双手抱胸,像是在看一只被人戏耍的猴儿一般。
顾葭苇感受到来自他眼神的侮辱,死咬住下唇,不让疼痛促使自己呻吟出声。
“你知不知道你今日烧毁的是官家的财产,是要被判五马分尸的?!做事如此莽撞,将来还怎么生存?”他少有地厉声喝道,倒是让顾葭苇一愣,刹那之间没反应过来。
这感觉,就好像回到了刚刚进宫时,面对那个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妖孽皇帝一样,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身上不再有这种压迫性的气场了?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她撇嘴,转身不再看他。
泪花儿却在这一刹那划开,小狸死了,她却什么都不能做,连尸体在哪里都不知道,除了找凉家兄妹报仇,她还能找谁报仇?
人去楼空,让她怎么能不恨?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不是更好吗?
尸体?她抬手擦干眼泪,转身问道:“小狸的尸体呢?我怎么没有看到?”
司马晔收回刚想迈出去的脚,“被我师兄带走了,估计是带到天山了吧。他一直念叨着要带个徒弟给我师傅看看。”
“天山?在哪里?你带我去。”
司马晔垂下眸子,“我明天就要回京城了。”
顾葭苇一听,咬住下唇没有搭话,她差点就要忘记,这个家伙是个皇帝了。
出来这么久,恐怕京城里的丞相大人和皇后娘娘,都想念地紧吧,还有那个幼小的太子殿下……
上一次南宫梅说的治疗方法,到底要不要跟他提?
“你……”可是,代价毕竟是一个生命,而南宫梅私下把这个方法告诉她,是不是就意味着尊重她的决定,他不参与呢?
她又该怎样决定?
小狸已经死了,在这个世上,确实已经没什么是值得在意的了,又何必再残害一个生命?
“什么?”
“没什么,明日就起启程吗?今晚我为你践行吧。”她敛住眸子,缓缓走上河岸,丝丝风过,凉气入侵,双臂不由地抱住了自己。
司马晔皱着眉,脱下外衫披在她肩上,然后身后环住她,不容拒绝地往梦里梦外走去,似是很不情愿地应了一句,“嗯。”
顾葭苇没有拒绝来自他身上的暖意,匀着步子,跟上他的节奏,走回梦里梦外,一路无言。
偶尔抬头望见他刚毅的下巴,有些怔,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样子的,她似乎至今,都没有摸透。
威严起来,一声不吭往那里一站,气场都是那样吓人。温柔起来,却也能让人如痴如醉。眯眼看起来很妖孽,长着一张妖精的脸却配着皇帝的身份,却让人看不出有何不妥……
她想多了。顾葭苇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这可不是犯花痴的时候。
现下还是打算打算将来吧。
今晚问问他天山在何方,然后明日启程出发去那儿,能妙手回春的弄梅公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法子救回小狸。
听得是南宫梅带走了小狸之后,她就一直怀抱着这个念头,或许,还有一丝的生机,也说不定呢,不是么?
她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想起刚刚的那把火,这才有点后怕,“那个……应该没有什么很大的事情吧?”耳边回荡着他刚刚说的那句五马分尸,浑身不禁打了个激灵。
司马晔斜睨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顾葭苇撇撇嘴,不知为何,被他一瞪,竟然会有一种安心的情绪充斥着她的胸腔。
回到梦里梦外,司马晔便唤来李婶准备热水给她泡澡,这深秋季节,河水还真有点寒,脱离他的怀抱整个身体的鸡皮疙瘩一排一排地长起来了。
司马晔望着她迫不及待缩进自己房间的身影,板了整整一天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的柔和,他伸手揉了揉僵硬了的双颊,晃进了自己的房间。果然还是邪恶的笑比较适合这张脸啊,他勾起嘴角,挑了挑眉。
曾经听说有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边,不知道,小狸的心脏长在靠哪边呢?
二人怀着相似的心思,一夜无言。
清晨,顾葭苇早早地便从床上跃起,打开门,司马晔的房门还是紧闭着。
他就要回京城了……接下来,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弄梅的意思,还是希望自己救他的吧。只是……她一个人,怎么怀孕?难道到大街上随意拉一个男人来?
不知道,他本人知不知道这个法子,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强迫她救他……
哎呀,不想了!顾葭苇抓抓自己的脑袋,杵在这里想再多也是白搭,总之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小狸,确定他是生,还是死。
司马晔一打开门,便看见那个迷糊的女人站在自己的正前方懊恼地抓着脑袋,她唯一会梳的马尾也被自己给弄乱了,头发乱糟糟地定在那儿,似乎有话要讲。
他勾起嘴角,眯起狭长的眸,走过去拉着她直接走进了房间,然后推着她的肩膀在铜镜面前坐下,“我为你梳个发髻吧。”
说着,便拿起木梳,解开她绾好的头发,并不太利索地梳理着那三千青丝。
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的顾葭苇根本就没有想过反抗,他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的发丝当中,并没有想象中的粗鲁和疼痛,反而感觉很轻柔,就像妈妈的手指。
一个男人也能做到如此的温柔,他也算是奇葩了。
顾葭苇凝视着铜镜中的自己,以及站在自己身后笨手笨脚忙碌的司马晔,有点出神。
如果,她是说如果,如果一到这个世界,他们就是对平凡的农民夫妻,没有几个闲钱,终日为生计奔波,是不是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很多?
“好了。”司马晔淡淡地出声,打断了顾葭苇的思绪,她回过神来,并没有发现司马晔语气中隐含的小小期待,直接起身,往门外走去,“再耽搁,就要误了时辰了。皇上,还是起程吧。”
“你给朕站住!”他突然变得暴躁,厉声道:“你也知道朕是皇帝,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那草民需要怎么做呢?皇上?”顾葭苇抿着唇,转身双膝跪下。
“……”司马晔僵硬着脸,事情怎么又变成这个样子?到底是哪个环节又出了差错……她一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我走吗?”他放软了声线,轻声说道。
顾葭苇身体一僵,说要走的明明就是他,不是吗?说要在这个她家破人亡的时刻离开她的人原本就是他不是吗?
想到刚才自己竟让还想要同他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她心中不知打何处来了一股气,“对,我是巴不得你早点走!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等贱民高攀不起,还请皇上起驾回京吧,草民这等茅庐,供不起你这尊大佛!”
司马晔怒极反笑,他眯起凌厉的凤眸,“行,顾葭苇,我的一番心血在你这里竟然如此地不值,我又何必自我作践!”他一甩衣袍,丢下手中的木梳大步跨出了这个房间,跨出了梦里梦外。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顾葭苇像是被人抽去了浑身的力气,瘫倒在地。她死咬住下唇,小声告诉自己,没事,什么事情都没有,只不过跟一个种马男人告别而已……世上男人千千万……真的没事……
“小姐,你没事吧……”李婶小心地扶起她的手臂,轻声问道。
“我没事!我不是说了我没事吗?!我没事我没事!”顾葭苇狂躁地朝着李婶吼道,眼角迅速滑落几滴眼泪,烫伤了她自己的手背。
她一惊,胡乱地擦去泪痕,该死的,怎么能哭呢?小狸都可能没死呢,有什么好哭的?只不过是失去一个男人而已,哭什么哭?
李婶叹口气,强制性地把她的身体箍在自己的怀抱里面,“小姐,你知道吗?李婶一直是皇上最信得过的人,因为那孩子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他儿时脾气也很别扭,经常犯错被先帝责罚,性子还很高傲,一直认为都是因为我,他母后才不照顾他的,所以对我的敌意特别深。”李婶顿了顿,见怀中女子安静看下来,这才接着道:“有一次,他实在是想念自己的母后了,便吵着不吃晚膳,折腾得特别厉害,那一天的我刚好遇到了烦心的事情,便没有像往常那般去哄他,而是直接把所有的奴才婢女赶出去,任由他坐在冰凉的大理石上撒泼。我就站在一旁冷冷地瞅着他。你猜后来怎样?”
顾葭苇一愣,“后来,他受不了寒冷,乖乖地爬起来吃饭不惹你生气了?”
“不是,”李婶笑笑,“后来,他硬是在腊月的天气里在地上坐了一晚上,那晚的我也没有抱起他,没有服软,我们就那样僵持了整整一个夜晚,结果,他惹了风寒,浑身滚烫,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而我,被罚去浣衣院做最下等的洗衣婢。”
李婶沉浸在往事中,声音淡淡的,双臂还是紧紧抱着顾葭苇。见怀中的女子没有说话,她接着道:“我以为我这辈子就是个低等宫女的命了,接受着旁人的冷嘲热讽,我并不觉得害怕,只是担心着当时还是太子殿下的他的身体。跟一个孩子置气,真不像是我的风格。”李婶低笑了几声,风霜打磨过的脸上满是幸福的光晕。
“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晚上,我做完了事情,躺在床上,因为担心他的病情,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干脆起身,偷偷跑到了他的寝宫门外,本来是打算打听打听他的病情。谁知道那些宫人们见我被贬到浣衣院,个个都冷嘲热讽,就是不肯告诉我太子殿下的病情,甚至还随便给我扣了个罪名,要动用私刑。太子殿下就是在那个时候跑出来救了我的。”
“我清楚地记得那个时候,他穿着里衣,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只裹了一张薄被,赤着脚跑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大堆的奴才婢女。他伸手指着被按在案板上的我,说道:‘这个人是我的,你们谁敢动?!’然后走到我身边,伸手摸了摸了我的脸,‘李嬷嬷,你是我的人,不能让别的人欺负了去,明白了吗?’那个时候的太子殿下,说话还奶声奶气的……”
“李婶,你是想告诉我什么?”顾葭苇出声打断了她,并不是她不想听下去,而是……
“小姐,皇上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哦不,在你面前他是外热内也热,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感觉到了他对你的心意。他很执着,很倔强,也很护短。身为人上人,总是会有一些小性子,你就将就着原谅吧。看着你们互相怄气的样子,我这个老人家心里也不舒坦啊……”李婶从袖中掏出手绢,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顾葭苇瞬间就有些哭笑不得,感情李婶是认为他们两小口在吵架,这才苦口婆心地来劝啊。
他们虽然有些口角,但,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种关系啊。
“李婶,其实我……”
“我知道,你心里也有皇上,只是女儿家家始终不好说出口,皇上现在正往城门那边赶去,现在追的话已经还是追得上——”李婶将顾葭苇扯离她的怀抱,“有时候女孩子主动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去吧!”
“等等……喂,李婶!”
出乎她意料的是,李婶竟然也会些功夫,两三下就把她提到梦里梦外的大门口,推了出去,然后关上了大门。
顾葭苇对着面前熟悉的院子门有些无语,这算是个什么事?自己被下人撵出家门了?真正无家可归了?
她像是一只泄了气的皮球恹恹地坐在台阶上,手杵在膝盖上撑着下巴,耳畔不断回荡着李婶的每一句话。
—他很执着,很倔强,也很护短—
—连我这个老婆子都感觉到了他对你的心意—
她突然就想起在幻境突然看见他的那一刻自己内心的欣喜,有他陪在身边,似乎——也不错。
这样想着,她迅速起身,拔腿就往城门方向跑去,却发现自己竟是原地踏步,衣领被人提起来了。
正想转身一探究竟,就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我错了,我道歉,我不该对你摆皇帝的架子,不该这个时候离开你,对不起。”
他的嗓音低沉而温柔,又带有一丝丝的委屈和小心翼翼,生怕怀中的女子拒绝。
顾葭苇瞬间就有了泪意,这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皇啊,她究竟将他逼到什么地步了?
脸上一热,她迟缓却坚定地伸出了手环住了他结实的腰身,闷闷地开口道:“知道错了就好,罚你今晚洗碗。”
司马晔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过望,死命地箍着她的腰身,“真想把你揉进我的身体里,哎——就是会折磨人——”
“那你还回不回去了?”
“……”
“怎么,还是要回京城吗?既然这样刚才干嘛回头啊?”
听得她略带埋怨小女人语气,司马晔的心情出奇地好,他勾起嘴角,眯起凤眸,“我这辈子都不会回去了,刚才,只是飞鸽传书告诉林晨这个决定而已。江山,就交给他们舅侄俩吧。”
“什么?”顾葭苇从他怀中抬起头,“太子才多大啊?你就不怕林晨……还有……”他竖起食指放于她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我自有自己的部署,你不必担心,明天,我们就启程去天山,寻找小狸。”
“好。”
李婶站在院子里,耳朵贴在门上,听得二人和好,这才长呼一口气,挽起袖子走入厨房,过来今晚,这个院子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才会有人气了。
翌日凌晨,告别了李婶之后,二人便共乘一匹良马出发了。
之所以会共乘一匹,是因为顾葭苇小姐根本就不会骑马,又嫌马车太慢,没得法子,只能乖乖地待在司马晔的怀中。
马儿照着顾葭苇的要求全速奔跑前进了一上午,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屁股的存在了,双手紧抱着司马晔的腰身,不再似先前的矜持,身子尽量地往他怀中靠去。
骑马实在不是人干的事情啊!她在心里狂嚎着,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紧紧抿着唇,努力克制自己的牙齿不磕磕绊绊,咬破下唇。
她猛地给自己加油打气,这一切都是为了小狸,谁能说不值得?
司马晔低头望见她皱成一团的小脸,心也跟着皱成了一团,估摸着接下来的路程,他放慢了速度,在一家客栈面前停了下来。
顾葭苇回首望着他,“怎么回事?我不累,继续走吧。”
他一声不吭把她从马背上抱下来,将马绳交给已经闻风凑上来的店小二,大步流星地走进这家名为可临天下的客栈。
“喂,你怎么回事?我真的不累,我要去见小狸。”她皱着眉,这个男人的手好死不死刚好碰到了她大腿的伤处,每走一步,摩擦带来的疼痛都让她忍不住闷哼出声。
司马晔斜睨了她一眼,“你吃得消,我的马也吃不消了。千里良驹,跑了整整一天也是要休息的。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明天再继续上路吧,估计午后就可以到天山。”
听了他的话,她的眼睛瞬间一亮,“真的?明天下午就可以到?”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司马晔已经抱着顾葭苇走到了掌柜的面前,某个白痴这才想起自己还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连忙挣扎着要下来。
司马晔放下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银锭子,放于柜台之上,“住店,送些饭菜上来,还有热水。”
“好嘞,小二,带两位客官上天字一号房。”掌柜笑眯眯地接过分量很足的银子,吩咐店小二带二人上楼去。
司马晔又打横抱起了她,跟着店小二上楼去。
顾葭苇深知现下的自己走起路来一定像只鸭子一般难看,便没有拒绝他的代劳。
窝在他的怀抱,她抬头往身后望了一眼,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难道,是她多心了?
甩甩脑袋,埋在他怀里,有些昏昏欲睡。
司马晔目不斜视地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弯起嘴角,凤眸里透出一丝丝小人得逞的光芒,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那是错觉。
直到走进房间,顾葭苇这才想起来,这厮只要了一间房!
“客官,热水和饭菜待会儿就会送上来,没什么吩咐的话小的就先下去了。”小二弓着腰退出了房间,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顾葭苇张了张嘴,这个小二行事还真是速度,话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她使劲地白了司马晔一眼,“你为什么只要了一间房?”
司马晔将她放到唯一的那张大床上,伸手为她脱去鞋子,然后准确地找到了她大腿处酸痛的地方,细细揉捏起来,并没有回答她的话。
顾葭苇也没有脸红,现代也有这种全身按摩的男师傅,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沉浸在他熟稔的指法当中,舒服得不禁吟哦出声。
“天,你一个皇帝竟然懂得按摩啊,手法还这么好?啊……左左左,对对对,往左边一点,啊——就是那里……嗯……”
曾被狐朋狗友怂恿着逛过窑子的店小二站在门外一听里头女人的声音,瞬间就石化了,手中端着饭菜,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两人也太猴急了,这才刚进的房门,就迫不及待好上了,这可让自己如何是好啊!
店小二急得在外头转来转去,挠头搔耳,十分无奈。
里头女人的声音还是不绝于耳,“啊——对对对,就是那里,力量重一点,嗯——舒服——”
他恨不得冲进去那肩上的汗巾堵住那个女人的嘴!
司马晔感到外头有人,淡然地出声提醒道:“你要是不想让人误会我们在做夫妻之事,就闭嘴吧。”
满脸绯红的顾葭苇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这才发现自己的叫声实在是过于露骨了,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满意得看到她惊悚害羞的模样,他收回自己的手,扬声道:“进来吧。”
外头的小二扯下肩上的汗巾抹去额上的汗水,扬起招牌笑容,深呼一口气,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他已经做好了全被的准备来迎接房间里应该有的视觉冲击,然而事情仿佛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只见这一男一女身上的衣服都整齐利落,一点皱褶都没有。
他暗下皱眉,看来,这个事情必须告诉掌柜的。
面上却还是那招牌式的笑容,“客官,送饭菜来了,待会撤下饭菜就会有人送热水来,小的先下去了,客官慢用。”
司马晔头也不回地嗯了一声,等小二放下饭菜关上门离开之后立即抱起顾葭苇到圆桌旁,将筷子递到她手中,“吃饭吧。”
顾葭苇吞了口口水,也顾不得这个男人一路上出乎异常的态度,狼吞虎咽地席卷了饭桌上的粮食,然后虎视眈眈地望着司马晔碗里的。
没办法,她实在是太饿了。
司马晔瞥了她一眼,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犀利的眼神,继续慢斯条理地往嘴巴里递送着饭菜。
吃多了,会积食的。
他就那样心无杂念地在她的注视下用完了晚膳,唤人送来了热水,架好屏风,褪去衣裳开始沐浴。
顾葭苇气鼓鼓地嘟着嘴唇,呈大字状倒在床上,望着上方的纱帐,又开始担心小狸的事情。
司马晔往身上涂抹着皂角,出声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有人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
顾葭苇翻身坐起,“怎么?难道小狸的心脏是长在右边的?”
“……这个事情你都不确定,我又怎么会清楚?”
肩膀瞬间垮下,她再次躺倒床上,“那你问什么。”
“……”他无言以对。
等他洗完,顾葭苇也舒舒服服地泡了澡,已是掌灯时分。
司马晔穿着里衣,率先躺到床上,顾葭苇双手抱胸,磨磨蹭蹭地往床的方向移动着。
怎么,真的要孤男寡女共住一室?万一……不行,一定不行!
“那个……我们能不能……”
“如果你明天还想去天山的话,就别废话了吧。”床上传来他淡淡的声音。
顾葭苇一愣,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听得他这么说,她收起起一脸的窘迫,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那一次出门遇黑店的经历实在不怎么愉快,难道,这又是黑店?
挣扎了许久,她还是上了床,拿了另外一床被子裹紧自己,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紧闭着眼,努力让自己的听觉变得灵敏些,好感知周围的动静。
然而过了不久,司马晔就听到旁边传来匀长的呼吸声,一天的奔波对于她这个不怎么运动的人来说实在是她强人所难,周公已经将她召唤了去。
他挑了挑眉,侧过身子望着她纯净的睡颜,心脏一酥,不禁眯起眸子,伸手轻轻拂过她额前的发,为她按了按被角。
为她袖手天下,究竟值不值得?想着林晨问的这个问题,他会心一笑,值不值得?他不知道,但是愿不愿意,他倒是可以给一个答案。
锦绣江山,拱手相送,只为搏倾一笑。
现在,他终是明白了这句话的心境。值不值得,这,还重要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