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丙越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壶酒来,又让知客师傅送来几样小菜,两人席地而坐如多年未见的老友般畅谈一番,李丙越本是潇洒豁达不拘小节的性子,平日便喜广结好友,自与赤葑一路上得山来对她的胆色颇是赞赏,再至今日虽知她是女儿身,却见她有勇有谋不同于平常闺阁女子便生了结交之意。赤葑自是愿意与这江湖经验颇丰的李大侠攀攀交情,这有利于她了解如今的江湖形势,往后去别处游历也会方便许多。两人一拍即合聊到了月上中天方才停歇。
回到屋内,齐莞云正倚在塌上,手里拿着一件天青色斗篷绣着什么,见她进来微抬起身子柔声道:“赤侍卫怎么才回来,丫头炖了驱寒的汤水一直在小炉上煨着呢,”说话间念枫端着一个红色托盘走了进来,其上一碗黑漆漆的汤水滚着热气,“赤侍卫趁热喝了吧,虽说武艺高强且法术不低,但你我毕竟都是女子之身,这酷冷冬夜在外忙了半宿,喝碗热汤驱寒祛湿也是好的。”言语中满是关切之意。
赤葑也是颔首道谢,端起托盘上的青碗也不怕烫一饮而尽,看她没有丝毫防备的饮下汤水,塌上的齐莞云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这赤葑她倒真的有些看不清了。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便各自倚在塌上做自己的事,丝毫看不出来之前有过不悦。
赤葑褪了外袍,拉过一旁的锦被便睡了过去。齐莞云又做了会儿针线,才在念枫的服侍下净了手换了件轻薄舒软的鲛纱裙躺了下去,念枫轻轻替她盖好锦被,拿起塌侧一角的烛台轻手轻脚走到屋中的梨花木桌旁,吹灭了桌上儿臂粗的烛台只余手上一盏,她将手中的烛台轻搁至桌上便坐到椅凳上发了会儿呆,终抵不过睡意伏案睡了过去。
寂静的屋内只有烛火轻不可闻的噼啪声。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刮起了大风吹的窗扇呼呼作响,忽然“咯吱”一扇木窗缓缓被风自外推开,狂风夹杂着雪沫争先恐后的从开启的窗扇里吹了进来,“兹”的一声后桌上的烛火熄灭了,室内陷入一片漆黑。长廊外柳树的枯枝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投在纸窗上的倒影仿佛张牙舞爪的鬼魂。赤葑缓缓睁开双眼,眸中清冽竟无一丝迷离睡意,枕在木枕上的头微侧瞄了一眼梨花木桌下的地板,复又抬眼看向那扇半开的窗扇,见趴在桌上的念枫身子动了动,她裹了裹身上的锦被砸吧了下嘴巴又合眼睡了过去。
念枫抬起僵硬的身子揉了揉压麻的手臂,见屋内一片漆黑窗户开了半扇,她轻声啐了一口鬼天气,又连忙看向里侧塌上沉睡的齐莞云,暗松了口气起身向窗边走去,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抬手打了个哈欠,随意瞄了一眼外面就要关窗,扶在窗棂上的手却是一僵,她猛然瞪大双眼看向一处,继而身子止不住的如筛糠般轻抖起来,她哆嗦着嘴唇过了半天才喊出声来,“啊啊……啊……鬼……”
塌上的赤葑一跃而起,眨眼间便到了窗前,“哪里?”声音隐隐带了一丝兴奋。
念枫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动作,牙齿上下打着颤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一双瞪大的杏眼恐惧的盯着某处,赤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外面的光线比起屋内倒亮了许多,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层厚厚的雪,她足下轻点越出窗外,飞身落到廊外空阔的花园内,她四处看了看除了落雪并无任何异常,方才一路过来时她也留意查看了下,也没发现窗外廊下有何印记,念枫所注视的这片花园内除了枯树残枝和不远处的一口古井,便只有满园白茫茫的落雪。正这是耳边听到一阵轻响,她转眼看去,只见两名黑衣男子自不远处的树枝间几个纵跃不多时便到了眼前,二人一高一矮,见了她拱手行礼道:“属下秦虎、赵岩见过赤侍卫!”赤葑颔首心里暗道:“祁信办事效率还蛮快的。”
那叫秦虎的瘦高个又道:“我等听到有人呼救,赤侍卫此间发生了何事?”
“尚不知晓。”赤葑一边答道一边收回放出的一缕神识,这周围除了他们三人并无任何活人气息。
两人抬眼看见赤葑的装束皆是一愣,遂立刻转头打量起四周来。赤葑抬脚向园内墙角的古井走去,这是一口石块所砌的普通水井,周围生满枯草,水井上盖着一块木质井盖,木质已有些腐朽,井盖上的铜锁却是簇新明亮,在白雪的印衬下泛着冷冷光泽。
赵岩一手扭断井盖上的铜锁,将井盖抬了起来,三人一齐探头往井下望去,只见这口井井水距离井口甚远,除了波光粼粼的井水再无其他。
“啊……啊救命啊……快来人啊……”突然寂静的雪夜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赤葑回身向长廊飞去,秦虎二人紧跟其后只是眨眼间便被赤葑甩出老远,二人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艳。奔至自己那间寮房赤葑没有直接入内只是轻立在窗台上,就着窗外的雪光她眯眼看去,只见窗下躺着一人正是婢女念枫。齐莞云此刻裹着锦被蜷缩在塌角,手里抱着个玉枕横在胸前,小脸煞白满眼恐惧的盯着面前,地上到处都是一道道的黑血,赤葑顺着黑血的轨迹瞧去,赫然看见齐莞云的塌前光线阴暗的一角,有一坨不知是什么的物事正拖着软塌塌的身子使劲往塌上爬去,此刻已然攀上了塌沿!
廊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开门声,“怎么了!”李丙越的声音当先传来,待看清眼前之景时惊呼出声,忙将手中利剑用力朝那坨物事刺去,只听那利剑嗤的一声钉进那物事体内,一道黑血自它背上喷出,一股异常难闻的腐臭气味飘散在四周,“闭息!”赤葑喝道,已赶了过来的秦虎二人和李丙越、痕坲皆都下意识堵住口鼻,只见那被李丙越的利剑钉住的东西身子忽然又动了动,喉间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叫声,微微朝窗边转过头来,李丙越倒吸了一口冷气,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只瞧得见那东西铁盆般大小的头上有两个铜铃般大小的黑窟窿,此刻正阴森森的瞪着窗外几人!它缓缓转回头,又向塌沿上攀去,齐莞云已然吓得面无人色,眼看就要昏厥过去了,秦虎身子一跃自门内冲进去,举刀向塌边之物头颈砍去,却是哐当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伴着四周火星四溅!秦虎只觉虎口处一麻,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中刀柄待要再刺,鼻尖忽而嗅到一股恶臭,忙要伸手掩住口鼻却觉得一阵天摇地动竟是直直向后倒去,就在他要摔倒地面时却觉腰间猛然一紧,然后被腰间的东西一拽向窗外飞去,迷蒙之间他隐约瞟见一个如白鸽般轻盈的白色身影与自己擦身而过,摔落至窗外雪地里他背脊一痛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