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镜从天香楼出来之后,心里久久平静不下来,手里那份案卷都快被捏烂了。
贺康牵着马一路紧紧的跟在自家老爷身后,有点搞不懂自家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一眨眼的功夫,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两个人走走停停,走到一家小酒摊前,杜文镜走了进去,他现在心情不好,这种心情不太适合回家。
恩,适合买酒浇愁。
“小二,来壶好酒,再上几碟小菜。”杜文镜长长叹了口气,招呼着贺康坐下,打算两人喝上点,这会是真的想喝,不是之前那种应酬。
贺康刚坐下,就看到自家老爷一杯连着一杯,没几下一大壶酒已经下肚了。自己看的有点晕,这到底是咋了,出什么事了!
刚想起身回府禀报一下,就被旁边的话吸引住了。
“你们知不知道,张家那个老三,就是经常偷东西那个,前段时间被吓傻了,张老头天天领着看大夫呢。”
“你说说这不是做虐嘛,孩子小的时候不好。好管,现在长大了,弄成这个样子。”
“对啊,不过张家那个老三也是报应,从小偷鸡摸狗的,活该傻了!”
“不过怎么傻的?怎么突然傻了呢?”
“谁知道啊,反正是从树底下捡来的,有说摔傻的,有说吓傻的,反正有时候看到人就哆嗦,喊着别杀我,别杀我。”
最后他们再说什么贺康没听清楚,光听见别杀我,别杀我几个字了。
“老爷,老爷,您听呐!”贺康敲着桌子,让自家老爷听,自己感觉这很有可能跟最近康王的案子有关。
杜文镜从自己的心思里醒过来,心神也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了。酒杯顿住,对着贺康使了个眼色,让他回去叫人,自己留在这里盯梢。
这一晚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林薇在家里等啊等的,等的自己睡着了,都没有等到人。
第二天林薇从睡梦中醒来,一摸身边,床铺还是凉的,就知道这人一夜未归。
这就不一般了,除了康王事发的那一晚上,杜文镜一夜未归,这还是第一次。
“春杏,春杏,着人去大理寺看看,顺便送点饭食。”林薇只能从案子有进展这方面猜测了,否则杜文镜怎么可能忙的连家都顾不上回呢。
林薇的猜测当然中了,杜文镜昨晚上听到的消息相当关键,大理寺三司的人连夜赶到了张姓人家,找到了那个疯疯癫癫的张老三。
春杏去的时候,他们刚刚审出了点眉目。
张家这老三被人找到的时候,就在康王死的那条胡同不远的一棵大树底下。完了醒来就这个模样了。杜文镜去现场勘测过,坐在那颗大树上正好可以望见康王死的那个胡同,而且看的一清二楚。
杜文镜没记错的话,康王死的那天正好在是九月十五,二皇妃宴请的当天晚上,圆月当空,月色明亮,一切事物应该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别过来,别过来,别杀我,壮士饶命啊!”
“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对,对,我没看到,我没看到!”
。。。。。。
杜文镜看着一时缩在床上念念有词,一会又神情惊恐的张汉英,倒是心中渐渐有了点猜测。
“你,进去。”现在他们退出屋外了,杜文镜指着一个身形健硕的下属,让他进去。
“现在,你进去。”杜文镜又指着一个身材偏瘦的下属,让他进去。
连续轮了几次,杜文镜才叫停,“好了,再换人。”
“找几个脸上有特征的,再试试。”
齐天磊、郑青松跟蔡云程几个人对视了几眼,心里不得不感慨,这份聪明精干,怪不得能成为皇上身边的红人呢。
脸上有大痣的,长胡子,没胡子的,脸上有疤的,等等乱七八糟,找了好多,前几个都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唯独见到脸上有一道长疤的,反应最大,从床上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杜文镜的心一下子定了,凶手肯定身材健硕,脸上还有道长疤,“去问问,最近这一两个月例有木有一位身材健硕,脸上有疤的陌生男子在附近出现过。”
“或者看看这附近住的人家有没有身材健硕、脸上有疤的。”
忙活了一夜,总算有点收获,杜文镜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回家睡个安生觉了!
林薇跟翠莲把聘礼单子弄得差不多了,才看到杜文镜从外边回来。
之前已经从春杏那里听到消息了,林薇自然替自家相公欢喜,“下衙啦,要不要吃点东西?”
杜文镜随意歪在榻上,累的连话都不想说,指指自己的衣裳,给林薇使个眼色。
林薇眨巴了一下眼睛,脑筋转了几圈,才心领神会,“你是要洗澡?还得我伺候你洗澡?”
杜文镜点点头,又指指床,继续要她猜测自己的意思。
这个林薇一下子就明白了,“然后让我伺候您老休息?”
杜文镜点点头,给了她一个赞许的表情。
林薇冲他做了个鬼脸,“好好好,行行行,您昨晚上有功了,伺候你,伺候你!”
可是等到林薇收拾准备好,从外边回来,杜文镜已经入睡了。
望着他熟睡的面孔,林薇点点他脸上已经清晰可见的纹路,常年在外奔波,这人已经脸上染上了风霜之色,不复当年的英俊潇洒。
步入中年以来,杜文镜都没有续起长须,因为林薇不喜欢,觉得这样很邋遢,一不注意吃饭喝汤的时候,胡子都能沾到。
不过他这个年纪,不蓄胡子,在一众同僚里确是怪异的很,总有一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感觉。
林薇也劝过他让他留点胡子,只不过人家压根不当回事,说的次数多了,人家还振振有词,脸这种东西自家婆娘喜欢就好了,其他人自己可管不了。
想起之前的风风雨雨,林薇就心疼的想掉眼泪,着人打了一盆热水,林薇亲自给他擦拭身子。
本来想着还给他换件宽松一点的衣衫,没想到腰间解了,却从胸口掉出一本卷轴来。
打开一看,第一眼见到的是杜婉秀三个大字,林薇心里一震,这不是婆婆的名字嘛。
接着往下看,林薇心里疑惑越来越大,知道最后看到顺天府尹的印章。
这是三十年多前顺天府的案卷呐,怎么会在这里,还有自家婆婆当年的事还报官了啊这,这怎么可能呢!?
伺候好杜文镜,林薇带着一肚子疑问,把贺康招了过来。
“昨天晚上老爷见什么人了吗?”
早上事情太多,贺康能告诉春杏的也不多,只匆匆忙忙说了几句话,倒是把昨晚上自家老爷反常的事忘记了。
“回夫人,昨晚上老爷跟几位大人在天香楼吃的饭,后来在院子里碰到了三皇子,小的在外边守着,也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然后老爷就一直不开心,还去小酒馆喝酒了呢。”
林薇心里不禁有些打鼓,这三皇子肯定知道了什么,还查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否则自家这位肯定不会这么反常。
贺康走后,林薇又把这份案卷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上边只写了婆婆出事的时间地点,别的也没写什么。
难不成婆婆当年坠湖的事另有隐情!?
林薇联系到当年杜文镜出仕的时候被发配到边疆,再联系到自家在抚宁的时候,杜文镜明明政绩显著,可是被压着,出不了头。
思来想去,疑惑重重,林薇竟然有了一个最可怕最心惊的猜测,难不成当年要害婆婆的不是现如今的国公夫人,反倒是卫国公本人!?
这,这,林薇竟然汗毛直立,深爱的女人挡了自己的富贵路,竟然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杜文镜睡醒之后,就看到林薇坐在窗前对着个东西发呆。
走近了一看,杜文镜轻轻把卷轴收了起来,坐到她的对面,“害怕嘛?”
林薇摇摇头,趴在他的怀里,“不怕,只要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阿镜,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你!”
这话说的杜文镜心里暖暖的,点点她的小脑袋,“上刀山下火海,就你这小身板,扛得住嘛!?”
“这件事还有待查证,等我见了一个人,事情自然有分晓。”
“哦?是谁?”林薇从他的怀里直起身子来,好奇的问道。
“我娘亲生前的奶娘,听说她还活着。”杜文镜说完叹了一口气,算起来娘亲要是活着的话,都已经五十有三了,这位奶娘还不得有七十岁了,生活在寂照庵那种地方,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薇眼睛也瞪大了,可不是六十在这个时候都是高寿了,别说七十了,那简直就是罕见呐。
拿蔡嬷嬷来说,今年五十五了,已经油尽灯枯,活着就算熬日子了。
“对啊,这件事还要拜托你,阿薇。”杜文镜说着就把自己的计划讲了出来,尼姑庵那种地方,自己一个大男人去不得,可是林薇可以啊,“你就说咱家要建一个家庙,希望派个道行高深的人指点,顺便把她接到咱们家来。”
林薇听罢,眼睛都亮了,这个主意妙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