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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重回鬼道(1 / 1)

一片青峰险拔,群秀之间终年有薄薄的白雾弥漫,山上或生长着青松翠柏,或裸露出青玄色的岩石,本来在群山间蜿蜒流淌的水势颇深的水脉,在这本该雨水繁多的夏秋之际却有渐渐干涸的迹象。

一个人站在山间的险要的峰亭之外,望着从石阶前的悬崖上朝前延伸出去的木头栈桥,栈桥之下是万丈深渊,桥上不时有白鸟飞过,整座桥身在天风之中轻轻晃动。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浅黛紫的刺绣衣裳,这片群峰所在神州西南,如今本是多雨的季节,然而已经一连数月没有下过雨,栈桥之上木头缝隙中的青苔也渐渐褪去,他的眉间仿佛因为这反常的气候而笼着淡淡的忧愁,本来就如同三月烟雨一般温润的眉目便更加增添几分愁绪,然而他的目光却落在对面的山峰上,那是进入鬼道派所必经之路,他翘首企盼着,好像在等待着谁。

不一会儿,一个雪白的身影渐渐在山路上时隐时现,虽然看不清身形容貌,然而那个人走得很快,在这崎岖的山路上健步如飞,仿佛如履平地,在云雾腾漫的山间远远望去就好像是画中走出来的谪仙一般。

中年男人忍不住露出喜悦的笑容,连忙走上栈桥要上前迎接,来人也正好走到对面的栈桥上,望见对面的中年男人,也露出笑容,二人朝着彼此走过去,天风吹得二人衣裳翻飞,桥下的万丈之渊在他们二人眼中却视为无物。

来人望着中年男子鬓发上的缕缕银白,眼神如秋水般唤道:“爹——”

中年男子内心激动,握住对方有些冰凉的手,欣慰地缓缓颔首:“清弦,爹终于把你盼回来了。”说着便上前把苏清弦抱在怀里,苏清弦没有挣扎,而是慢慢回抱住洛恨骨,虽然他并不太适应这种太过亲密的接触,然而毕竟父子之情乃是天性,他只感到内心温暖如春。

洛恨骨拉着苏清弦的手,有些自我埋怨地微笑道:“你瞧我光顾着跟你说话,这里地势太高,天风阴冷,快跟我下去,我带你回家。”

苏清弦听洛恨骨说“回家”两个字,不由心头微酸,这一年来他在上清门日日苦练御月剑法,每日只休息三四个时辰,门中弟子皆言自己勤奋努力,其实自己心中最清楚不过,自从上次下山之后,他的心便再也无法像从前那般静若止水,他不仅牵挂着洛恨骨,也还无时无刻思念着顾思悔,每每念及顾思悔永远无法再走路的左腿,他的心都会揪痛起来。

而洛恨骨并不知道苏清弦对顾思悔的情思不仅没有半点减退,反而更加炽热,他此时此刻还沉浸在父子重逢的喜悦中,携着苏清弦一路走下盘山小路,来到山脚下的小镇上。

镇上大约有百来户人家,房屋都依着山势而起,上下有石阶相连,百姓的服饰容貌与中州人相近,并没有什么区别,生活也很闲适,现在正是下午,街上还很热闹,人们吃了午饭便喜欢出来散步闲聊。

苏清弦跟洛恨骨边走边看,镇上的百姓好像对洛恨骨都很熟悉,见到他纷纷停下来跟他打招呼,洛恨骨也微笑着一一回应,苏清弦不觉有些奇怪,便听洛恨骨指向台阶上方的尽头处:“咱们鬼道就在镇上面的山上,经常会与山下的百姓打交道,日子久了自然就熟悉了。”

苏清弦点点头,又望见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招魂幡似的布挂,在从山上吹下来的风中舞弄着,再加上这个山脚终年极少见阳光,因此乍然看上去有些清冷阴森,若非街上还有许多人在走动,苏清弦真要觉得这个小镇上鬼气冲天。

苏清弦微微颦眉道:“这个地方好像有点怪怪的。”

洛恨骨闻言,顿时笑出声来,好像就等着苏清弦说出这句话来:“我正觉得奇怪,你怎么不觉得这个地方古怪呢?要知道上清门地处西北极高之地,乃是天下清气汇聚的灵地,而鬼道则地处西南极低之处,传说乃是鬼门关的入口,常人若是来这儿,必然会觉得阴森,更何况你还是从上清门来,当初我从鬼道前往上清门拜师,反而也是觉得上清门古怪。”

话音刚落,一只冰冷的小手忽然从背后扯住苏清弦的衣襟,苏清弦朝身后一看,便看见一张发绿的小脸,另外一只小手掌上托着一坨绿幽幽辨不清究竟是什么东西,慢慢递给苏清弦,一阵阴风吹过来,苏清弦顿时觉得小孩的眼珠都发着绿光,跟个阴魂似的,他也不说话,只是掂着脚幽幽盯着苏清弦,就保持着姿势动也不动。

苏清弦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衣襟却被小孩扯得死死的,他忽然记起从前苏琦好像说过,鬼的脚尖是不会沾地的,他竟然生出想要俯下身去看看这个小孩的脚尖是否沾着地的冲动。

正在这时,忽然路边急急走过来一个妇人,拉着小孩的手训斥:“看你怎么把绿豆糕弄得脸上到处都是,大哥哥不吃你的绿豆糕,快跟娘回去洗干净。”又忙对苏清弦道歉。

苏清弦这才松了一口气,眼看着小孩被他娘拉走,原来只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小孩子,他居然还以为是什么鬼怪,现在想来倒有些好笑,转眼一瞥却见洛恨骨在旁边偷偷窃笑,想来他定是把刚才自己的那副窘迫模样都看在眼里,顿时有些尴尬起来,忙掩饰神色加快脚步朝山上走去,也不再去看镇上的风光。

一口气走出小镇,苏清弦才回头望去一眼,但见整个小镇只瞧得见屋顶,而一个个黑色的屋顶活脱脱像是扣在地上的棺材盖儿,小镇之前便是西南最大的水脉漓水,像是泛着阴冷光泽的冥河,苏清弦心中只期望鬼道不要像这座小镇一样。

忽然间,一只手臂冷不防从背后搭在苏清弦的肩膀上,好像突然现身的鬼怪一般,苏清弦心中骤然一惊,下意识便使出武功,翻过肩膀上的手掌猛然朝旁边一摔。

紧接着便听见一声惊叫,苏清弦扭头一看,却见叶怀策正趴在石阶旁边的石头上,一副不解的神色望向苏清弦。

苏清弦这才明白原来刚才是叶怀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定是自己刚才心绪不宁,竟然没有察觉叶怀策的靠近,这下更觉得尴尬起来,忙走过去吞吞吐吐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难不成要告诉叶怀策自己把他当作鬼了么?

幸而叶怀策性情温和,并不计较这些小事,笑着摇摇头:“没关系。”他对二人说道,“我今天上午刚回到鬼道,就听说苏公子要回来,所以就急忙出来迎接,没想到公子已经走到门口了。”

洛恨骨微笑道:“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苏清弦见叶怀策一副很是轻松的模样,心中却疑惑他是怎样适应这种阴森妖异的生活。

三人便一同往回走,叶怀策与洛恨骨走在前面,苏清弦跟在后面,洛恨骨也发现自己的儿子好像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因此便也不与他多说话,好让他自己适应一下。

便听叶怀策说道:“听门中弟子说,前两日燕栖镇的苏琦公子来信,说是柳夫人又有了身孕。”

洛恨骨答道:“是,苏琦吵着闹着要我去一趟,这个孩子在他爹还在世的真是调皮,如今是真的长大懂事了。”他瞥了叶怀策一眼,“你跟镇上张员外家的女儿婚事说定了没,我就算要去,也要先把你的婚事给办好。”

叶怀策稳重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如实答道:“她爹说下月初八是好日子,婚事就定在那天。”

洛恨骨顿时露出欣慰的笑容,连声道:“好,好,下月初八的确是个好日子,我让门中弟子把你的住处好好拾掇一下,一定要好好热闹一番。”

苏清弦听见他们二人谈论起家常事就好像父子一般,如今连叶怀策也即将娶亲,却不知顾思悔现在过得如何,他的大伯父会不会也给他说一门亲事?想到这里,他的心又乱了起来。

正在这时,洛恨骨与叶怀策突然停下脚步,苏清弦正想着心事,脚下一顿,抬起头朝前望去,但见前方一道数十丈高的石门,雕刻成青面獠牙的鬼怪,鬼怪的两只如井口般大的眼珠正盯着来人,仿佛是活的一般,而张大的口中竟然还有石柱状的獠牙,咽喉的方向刮来一阵又一阵的阴风,苏清弦顿时震住,久久无法回神,这里明明就是传说中通往幽冥地府的入口,怎么会是鬼道的地盘?

然而洛恨骨与叶怀策却若无其事地边说说笑笑边走到鬼怪的嘴边,二人站在一左一右的獠牙边上回过身来朝苏清弦招手。

苏清弦顿时觉得浑身都要冒出冷汗来,只好硬着头皮慢慢走过去,两眼直直盯着长满獠牙的大嘴深处,突然间一个人影从黑暗中奔出来,直直朝苏清弦所在的方向扑过来。

苏清弦顿时止住脚,差点就要拔出背后的明光剑,幸好及时看清奔过来的是一名鬼道弟子,鬼道弟子都身着黑衣黑靴,隐在黑暗中一动,的确跟鬼怪没两样。

那弟子手中举着一封信札,递给洛恨骨:“是急信。”

洛恨骨展开信笺一看,顿时皱起眉头,叶怀策忙问:“鬼王,是何人来信?”

洛恨骨愁眉不展,长叹一声:“幽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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