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翠欲滴的竹山中,几个人正沿着曲折的小路朝深处走去,为首的两人正是苏清弦与叶怀策,半个月前他们接到从南疆幽冥宫送过去的急信,上面清楚写着西南漓水之所以会日渐干涸,根本原因却在南疆。鬼道漓水与南疆沧水本是同生同源,虽然漓水的干涸还未影响到当地百姓的生计,然而洛恨骨未雨绸缪,自觉不能任由事态恶化,况且幽冥宫宫主莫藏鞘与自己是好友,自然也要伸出援手,因此便命叶怀策率门中身手较好的弟子数名,前往南疆查明缘由,也看看是否能帮上莫藏鞘的忙。
可惜叶怀策正在准备自己的婚事,却又要往后拖上一拖,至于苏清弦,虽然洛恨骨很想让他留在自己身边,然而当苏清弦听到幽冥宫出事的时候,脸上难以言喻的担忧被洛恨骨看在眼里,他便知道无需挽留,自然也任由他跟随叶怀策同行。
叶怀策走着走着便展眼望向前方深邃幽暗的竹林深处,自言自语道:“我们在竹林中已经走了大半日,按理说应该已经到幽冥宫的地界,可是怎么连个人影都没有?”
苏清弦耳聪,隐隐听见前方竹林之外有湍湍水声,便对叶怀策说道:“不如我们先去水边瞧瞧,沿着溪水定有人家,再去问问路。”
叶怀策答应着,便弃了小路,率着众人一同朝右侧竹林穿行而去,约莫走了半盏茶功夫,眼前豁然开朗,竹林外有一条宽阔的瀑布,水声便是由这里传来,然而瀑布的水势却很小,裸露出黑色的岩石,石头躺着干死的鱼。
鬼道弟子赶了半日的路,都很口渴,便纷纷上前蹲在水边的石头上饮水,叶怀策见瀑布周围的草木都几乎枯死,被太阳晒得焦黄,连水边的草木都尚且如此,更不必提那些居住在村落里的人们,这种缺乏水源的日子该怎样过。
苏清弦抬头打量周围,见不远处的瀑布之上横跨着一株巨大的榕树,因为根深的缘故,还没有呈现衰败的痕迹,枝繁叶茂,树上搭建着一间精致的竹屋,而竹屋门前的走廊上好像正坐着一个人,正朝这边张望过来。
叶怀策也瞧见了那竹屋与人,便对苏清弦道:“咱们不妨过去问问路。”
苏清弦便轻轻点头,与叶怀策沿着河岸朝榕树走过去,其余众人则在原处等待。
待渐渐走近,二人才看清坐在树上的是一个**着上身的年轻人,只能看清他的侧脸,且又被散落下来的鬓发给遮挡住,可苏清弦却觉得莫名熟悉。
树上的人正双手捧着一只死去的黄羽鸟儿,轻轻把鸟儿放在树干上,又把双手举起来放在额头上,不知轻轻念了几句什么话,便又捧起鸟儿朝树下的溪水中丢下去,原来他正在用南**特的风俗在埋葬死去的动物。
二人一直耐心地等待他把仪式完成,叶怀策这才出口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你知不知道去幽冥宫怎么走?”
树上的人便朝二人转过身,俯身朝他们望过来,恰好吹来一阵风撩开他的鬓发,露出一张被晒得微黑却眉清目秀的脸庞,二人顿时大吃一惊,叶怀策走上前又将年轻人看个仔细,才敢出声问道:“你真的是顾思悔?”
年轻人朝叶怀策露出熟悉的笑容:“不是我还会是谁?才一年未见你竟然连我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叶怀策顿时说不出的喜悦,激动得险些连话也说不清楚:“我真是差点没认出你。”他将顾思悔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虽然被晒黑了些,然而顾思悔的眉眼还是一如往昔,身体倒是更壮了些,浑身散发着成熟又带着野性的味道,真有些像个土生土长的南疆人。
苏清弦一直默默站在原地注视着顾思悔,刚才即便没有发问,他也知道他就是顾思悔无疑,不管他这一年多来变成什么模样,苏清弦都能一眼认出来,他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上前,不知为何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却反而会胆怯起来。
叶怀策回头见苏清弦只是远远地站在那儿,便问道:“清弦,你为什么不过来?”
苏清弦这才仿佛找到一个可以靠近顾思悔的理由,举步走过去,抬眼朝顾思悔看去,顾思悔就坐在榕树上,只要他轻轻朝下一跳,苏清弦就能接住他把他抱在怀里,然而当苏清弦的目光落在顾思悔的左腿上的时候,不由心中一黯,低下头去。
顾思悔也正瞧着苏清弦,见他突然低下头去,便撑着屁股两旁的树干轻轻朝下一跃,正好落在苏清弦的跟前,与他面对面,一双被晒得发红的小腿笔直地站在苏清弦眼皮底下,没有半点摇晃。
叶怀策顿时惊讶万分地指向顾思悔的腿:“思悔,你的腿伤已经好了?”
苏清弦也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站在眼前的顾思悔,顾思悔却仿佛显摆似地抬起左腿蹬了两下,对二人笑着说道:“可不是,已经好了大半,只是走起来会有点跛。”
叶怀策像看稀罕宝贝似地围着顾思悔看了两圈,这才确定顾思悔的腿是真的可以走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苏清弦的指尖都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这样的结果是他从来都不敢奢望的,没想到顾思悔真的又重新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顾思悔朝他们身后望了一眼:“你们要去找大伯父,我带你们去。”叶怀策点点头,转身去告诉等待在原处的鬼道弟子,榕树下便只剩下苏清弦与顾思悔两个人。
顾思悔的身上好像散发着一股独特的令人迷醉的气息,苏清弦觉得脑袋竟然有些微微发晕,却见顾思悔挠挠脑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脸色有点窘迫:“我今天上午一直在练剑,出了很多汗,但是却还没洗澡,是不是很臭?”
苏清弦不由抿唇轻笑,刚才面对顾思悔的怯意顿时烟消云散,不过还是不敢去碰顾思悔的手,他刚准备习惯性地让顾思悔去穿件衣裳,然而却又想到南疆终年炎热,根本不怕会着凉,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一时二人无话。
好在这个时候叶怀策已经带着众人走过来,顾思悔便对叶怀策点头示意,自己走入竹林中带路,苏清弦望着顾思悔的背影,的确左腿有些微微发跛,不由又怜惜起来,默默跟在顾思悔身后。
鬼道弟子都看出来苏清弦对这个带路的年轻人很不一般,自刚才遇见这个年轻人,苏清弦的目光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他说似的,却又偏偏只跟在后面一言不发。
幸好这种古怪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顾思悔带着鬼道众人七拐八转,便来到一座恢宏的殿阁之前,殿阁坐落在一道悬向半空的高丘上,一路上两边都插着银制的火鼎,丘上有一泓清水自上处流下来,好像一道白银珠帘。
殿阁中有二人走出来,是幽冥宫最年轻的两位护法竹风与铃韵,铃韵笑着迎过去:“客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随我去见宫主。”他们都还记得叶怀策与苏清弦这两张面孔。
顾思悔正准备跟他们一同进去,却被竹风拦下来:“思悔公子,请你先去偏殿等候。”
顾思悔回头朝苏清弦看了一眼,知道自己不该听的便不当听,于是便点点头,自己朝右侧小路上的偏殿走去。
苏清弦一行人走进正殿,但见宫殿的穹顶上绘着五彩龙神的图案,虽然笔法勾勒粗犷,然而龙的威武形象却呼之欲出。
莫藏鞘正站在前方正中央的高台上,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祭师一样,穿着庄重的玄黑色衣裳,肩膀与腰间都佩戴着兽骨银饰,脸上分别在额头与鼻梁上涂抹彩色的颜料,他的眼神静静望着来人,好像神的目光在凝望着世人。
苏清弦这才发现,不仅是莫藏鞘,就连侍卫在两旁的其余幽冥宫弟子也穿戴颇为郑重,只是身上佩戴的银饰没有莫藏鞘那样珍贵,所有人好像都准备去参加重大的仪式。
这时,只听莫藏鞘缓缓开口道:“叶怀策,你是鬼道的新任鬼王,我很感谢你们能够到来,不过这件事情很危险,恐怕我没有办法保证在场诸位的安全。”
叶怀策脸上却没有半点犹豫的神色,他恭敬地朝莫藏鞘躬身行礼,站在他身后的鬼道弟子也纷纷跟随,他的脸上还保持着微笑:“鬼王命我们前来协助幽冥宫调查水源枯竭的原因,这不仅关系到南疆,也关系到居住在漓水岸边的百姓,我们义不容辞,此次来到南疆,全凭莫宫主调遣。”
莫藏鞘对站在身边的竹风颔首示意,竹风便清声道:“各位客人,就在明天圣月阁将在夸洛族的祭坛上举办祭雨仪式,按照规矩南疆各族都必须前往参加,我们幽冥宫也打算前往,届时就请诸位跟随我们一同去。至于今天,诸位远道而来,不妨好好休息一下。”他便走下台阶,对众人点头示意,“请跟我来。”
叶怀策便率领众人跟着竹风往殿外走去,莫藏鞘望着苏清弦走在最后面的背影,不由心下一叹,没想到苏清弦居然也会来到南疆参与这件事,他可是鬼王的亲生儿子,最好不要出什么闪失,否则还真不知该如何对鬼王交待。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