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扫了一眼挡住去路的楚铮,躲在了祖母身后,凄凄凉凉着语调道:“祖母莫骂了,嫀儿没有招惹谁。”
佛殿静谧,众人已然是被这厢发生的事情吸引住了目光。秦老夫人自觉落了面子,伸手要推搡楚铮,便听得一浑厚之声,响在耳侧,道:“施主因何故与我师弟争执?”
殿中众僧见了来人,纷纷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主持,您怎么来了。”来人竟是镇国寺现任主持,慈济高僧的弟子慧远。
慧远师父虽近古稀,却精神矍铄。他面容祥和慈悲,望之便心生善意。秦嫀心中虽有戾气,此刻也不由得放了下来。她双手合十,行礼道:“见过慧远师父。”
慧远点头与她示好,而后对着秦老夫人道:“我这师弟,一双佛眼。若真有灾星临世,他亦是可看得的。”
秦老夫人自是不敢与镇国寺主持相争。她自狠厉的面容中,使劲挤出来些柔和之意,道:“不劳主持挂心,家中已有安排。”
慧远摇头不语,楚铮却开了口,道:“荧惑守心,灾星临世。秦老夫人难道能以一己之力,与灾星相抗衡?”秦老夫人开口欲驳斥,便听楚铮又道:“若是处置不当,便是国之大祸,施主,慎言!”
秦老夫人被国之大祸那四个字,很是惊吓了一番。半晌才回了神,磕磕绊绊道:“那,那,那该如何?”
秦嫀悄悄瞪了楚铮一眼,心道,本只是被当做灾星,如今却被他说成国之大祸。越说越严重,等下看他如何收场。
楚铮收到秦嫀递来眼色,微微一笑,淡定自若,道:“还请秦姑娘奉上生辰八字,在下先行推算一番。”
秦老夫人迟疑的看着楚铮,不肯动作。此时一旁的小和尚出了声,道:“施主大可放心。慧隐师叔祖是太师傅的关门弟子。太师傅曾赞许过,说师叔祖一双佛眼,是有大智慧之人。”
秦嫀甚是怀疑的望向楚铮,他什么时候成了慈济高僧的关门弟子?他那双凤眼,勾魂摄魄,动人心弦,缘何成了洞悉世事的佛眼?
此时,众人已是齐齐的围了上来。纷纷道着,要秦嫀快送上八字推算。若真有其事,需得想办法化解,免得酿成大祸。她垂头称是,便要去写下八字。秦老夫人却一把将她推开,代她书写了去,生怕她会造假似的。
待八字写完,楚铮先是仔细相看了一番,而后道:“我拿去给师父瞧一眼。”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说的是,秦嫀不论命盘如何,福分确是不薄的,竟然动得了慈济高僧。要知道,高僧自十年前便已闭关了,便是成帝来访,也是不见的。
秦嫀听到众人言语,心中波澜骤起。她扪心自问,此世与楚铮交集并不许多,他为她做到此番地步,究竟是为何?她望着他去往的方向,良久,心中的千般感慨,万般疑虑,化作了一声长叹。
因着慈济高僧为秦嫀推算八字的缘故,大殿中很快便挤满了人。众人都想听听,高僧是如何为她批命的。
不多时,楚铮手持一笺回了大殿。在众人声声催促中,他缓缓出言,读道:“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诸恶莫作诸善奉行。自净其意。此命,贵极。”
秦嫀虽早已知晓楚铮是为救他而来,却仍在听完那批言后,似脱力般靠在了敛秋身上。灾星之名已去,危机尽除。此命,贵极。有了大魏第一高僧的批言,便是帝王,她亦嫁得了。
她隔着影影绰绰的人群,望入他双眸之中。为何要救她?为何又要救她?她想过数种破此局之法,却唯独没有想过,是他救了她。
恩怨情仇,犹在昨日。苍白的指尖上,血迹未干。殿外骄阳炽热,一如前世。他曾情深,道:“你救了我性命。”她曾天真回:“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耳畔有嗡嗡之声传来,秦嫀转头去望。见敛秋死死的抱着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努力去听,却什么都听不到。楚铮亦闯了过来,握住她双肩。她看得出,他在唤她名字,只是,她听不见了。眼前景色恍惚,似有一池血水在眸中浸染开来,所见一片血红。
有灼灼阳光加身,秦嫀眼前血色渐渐褪去,她望向四周,竟然是入了梦中。
梦境之中,她前世的心腹,千机楼主秋娘,皱着眉头,凉凉着一把嗓音,道:“主子,据线报,这匪寨中有三百余人,咱们不过二十余人,您可想清楚了?”
她看到自己,坚定着目光,回答:“连我的人都敢动,莫说三百,便是三千,今日也要屠个干净!”
秋娘将铁质的护腕紧了紧,道:“主子,您为了心上人可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而她微微昂头,汗水落在暗红劲装之上。她轻笑一声,比划了个手势。所带属下尽数悄然潜伏入了山寨。
安无声息的屠戮。猩红而黏稠的液体,喷溅在脸上,身上。偌大山寨之中,满满的,是血腥气息。她一个不察,被刀自右肩至左腰砍了个实在。秋娘忙上前结果了那人,为她查看伤势,道:“为一个男人,值得吗?”
她咧嘴笑了笑,胸腹一动,牵着了刀口,瞬时汗如雨下。待杀入地牢之时,她已满身鲜血,看不出模样。
地牢之中,楚铮一身素色,静坐于蒲草之上。秦嫀记得,那时,她为了不叫他发现自己身份,是蒙着面将他救出的。
而此刻,她拎着尚在滴血的长剑,立于他面前。心中似有魔般,催促着她:“杀了他,杀了他。若是不杀,他便会将你利用殆尽,极刑处死!杀了他!”
秦嫀看着自己,将长剑提了起,架在他白皙的脖颈之上,血慢慢的渗了出来。他睁开一双凤目,望向他。那目中有柔情百种,悔恨万千。
秦嫀被那目光一激,顿时自梦境中醒了过来。她忽的起身,目光所及是一身雪白僧衣的楚铮。那魔音犹在耳边,她于仓皇中,掐住了他的脖颈。
他抬手反握,顺势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阿秦,你怎样了?”
秦嫀这才清楚了眼前情形,她竟然是昏厥过去,还做了那样一个梦。自醒来至今,还是第一次梦到前世之事。她客气而疏离的将他推开,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受伤了。”她抬手比划,继续道:“自右肩至左腹,被人砍了一刀。疼。”
楚铮闻言,双瞳紧缩,似不可置信一般。他望着她,薄唇微抖,许久,道了声:“原来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