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尴尬无比。
苏君璧扫了一眼楚娅与秦嫀,恨恨的跺着脚道了句,咱们走着瞧,便双目含泪的跑出了璟瑄殿。
秦嫀望了望她远去的背影,又瞧了瞧怀中的牌子,无奈叹息,心道自己为何总是做了楚铮的池鱼。
虽说屡屡遭楚铮连累,但谢恩却是省不得。于是,她起身行至他面前,郑重行礼道:“臣女谢过殿下相救大恩。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还望殿下笑纳。”
楚铮垂目望她,脸色很是不善道:“怎么?秦姑娘想用这小小礼物,赎回自己所诺之言?”
秦嫀知楚铮甚深,赎诺言之事,她想都未曾想过。他那样的人,城府深沉似海,她又何必去费心思去计算?她讪讪道:“臣女不敢。”
楚铮愤怒着腔调哼了一声,说的是:“想都不要想!”
秦嫀以手扶额,只觉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时已经午,她未免继续做这池鱼,便要告辞。奈何,楚铮以恩相胁,硬是将她留了下来。
与楚铮一同进膳,着实不是件愉快的事,尤其在楚娅因事离去之后。即便满桌都是喜爱的菜色,也失了胃口。
她迟迟不肯下箸,他倒是不客气的进了许多,期间还不忘与她布菜。然而,他每每布菜一次,她都不得不道一声,臣女谢过殿下。是以,这一餐,她竟吃出了累心之感。
午膳之后,她几番告辞都被驳了回来,不得已,只好乖觉的静坐于殿中,陪他品起茶来。彼时,楚铮一袭青色长衫,黑发随意垂落肩头,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双手修长而白皙,衬得白玉茶具都失了颜色。
有美在侧,烹茶以待本是乐事,奈何,对方是楚铮,秦嫀只觉如坐针毡。眼见日头西斜,他还没有半分放人的意思,她只好悄然出声道:“殿下,天色不早,臣女该归家了。”他目不斜视的烹着茶,她只得又道:“臣女家中还有要事,望殿下体谅一二。”
楚铮这才放下手中茶具,凝视于她,道:“何事?”
许是他目光太过沉静柔和,她竟不自觉的,将秦侍郎被排挤之事一五一十的同他说了去。话道尾处,她不由得叹息,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事怪异的很。让人不由得联想起先帝时候的兵部贪墨大案。那一案,兵部诸人贪墨,沆瀣一气,却将最无辜的兵部侍郎推出去做了替死鬼。那侍郎满门抄斩,无一活口。饶是今上英明,继位之后,为侍郎洗去了污名。但那侍郎已是无了后人,唉”
楚铮闻言,猛然抬头,道:“满门抄斩?”
秦嫀见他反应激烈,不由得问道:“殿下,您怎么了?是否想起了什么?”
楚铮目光凝重,道:“确是想起了一桩事,一桩要事。”
秦嫀趁机道:“既然殿下有要事,臣女便不打搅了。”
楚铮微微点头,秦嫀逃一般的离开了璟瑄殿。
待秦嫀远去,楚铮忙召了沈从安。压低声音,问道:“此刻,父皇在做甚?”
沈从安屈身垂眸,悄声回道:“陛下在紫宸殿与苏儒议事,尚书左丞杨通、尚书右丞张化、户部尚书汤俭、吏部尚书汪旗,同在。”
楚铮又问:“近日的奏章都放于何处?”
沈从安又道:“以往,陛下都是在宣政殿批阅奏章。但近些时日,陛下常在紫宸殿召众臣议事,是以,十余日内的奏章,应是都在紫宸殿。”
楚铮双目微合,以指尖摩挲着手中白玉杯,半晌,吩咐道:“叶白,你去盯着紫宸殿,众臣与父皇一旦离开,便放蜂鸟传讯。从安,你去端一碟松子来。”光线阴暗处有人影闪过,随之传来的,是一声恭敬的“是”。
沈从安端了碟松子到楚铮跟前,面色为难道:“殿下,沈太医嘱咐过,您不宜食用此物,否则会生红疹。”楚铮状若未闻,将整碟松子仁吞了下去,不多时,身上便起了星星红点。因着他白皙,那红点便显得格外可怖。
沈从安立于一旁,心疼道:“我的小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楚铮捡了身黑色劲装换上,道:“我需得探一探紫宸殿。璟瑄殿中诸事,你先主着。”
沈从安无奈摇头,继而叹息一声出了殿门道:“来人,速去太医院,传召太医。殿下不知误食何物,起了红疹。”
楚铮收拾妥当,来到了寝殿一角。那角落看似平常无物,却在他轻叩墙壁数次之后,露出了一条幽深的密道。
这便秦嫀前世寻而未果的皇宫密道了。此密道,深藏于皇城之下,四通八达,可去到宫廷任意一角,可通至京城之郊。
密道的存在本是皇家帝王口口相传之秘。只是,数代之前,有帝王猝亡,这秘密便再无人得知了。他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密道的存在,苦思数月,几番推算,终于破解了入口。
他虽数度进密道探索,却从未潜入过他人宫中。此番探紫宸殿,还是头一遭。他静心等候,不多时,蜂鸟传讯,红疹之事惊动了成帝,其已散了众臣,前往璟瑄殿。
他收到消息后,悄悄潜入了紫宸殿中。近日朝中事务繁杂,未批阅的奏章堆叠了高高的三摞。他在宽大书案遮掩下,将奏章一一翻了开来,看哪本所奏与户部有关。
恰在此时,殿中传来低低的争吵之声。他自缝隙中望去,隐约看到了户部尚书汤俭与尚书左丞杨通。
这两人为何又返了回来?还在紫宸殿中争执?楚铮心有疑惑,便暗暗接近,只听,杨通道:“汤俭,别以为你有三皇子做倚仗,便可欺上瞒下!”
汤俭不以为意道:“杨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克勤克俭,每日三省己身,生怕出了什么差池,给我家三皇子殿下抹了黑。”
杨通愤恨道:“我主理吏、户、礼三部,你觉得你做下的那些事,能瞒得过我?”
汤俭语带不屑道:“杨大人若有证据,可随时面圣参上我一本。若是没有,也请勿再妄自揣测。如今形势未明,杨大人若真要与下官斗个你死我活,下官也是能奉陪到底的。下官死了无事,三皇子还有个做中书令的舅舅。若是杨大人出了事,那五皇子还能倚仗谁人?”
杨通被气的不轻,半晌没有动静。又过了许久,才听他恨恨道:“好你个汤俭!今日之事,暂且作罢。待来日,你我再将这笔账细细清算!”说完,他转身离去,汤俭亦跟着他,离开了殿中。
楚铮见两人走远,复又藏回了书案之下。他翻着奏章,心中了然,户部果然是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