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奏章翻了又翻,终于发现了一本御史台参户部尚书汤俭的奏章,正要仔细读阅,蜂鸟便再度传讯而来。说的是,成帝已到璟瑄殿门外。
他不及多想,迅速回殿。成帝踏入寝室之时,他刚脱去劲装,尚未来得及着常服。时间紧迫,他干脆披了衣衫,往榻上一躺,装作虚弱大汗之状。
成帝见楚铮一副大病之态,顿时心痛万分。尽管太医诊断并无大碍,他还是陪伴其至深夜症状缓解后,才不舍离去。
待成帝走远,楚铮方才从劲装中取出了那份奏章。
沈从安见状,惊慌失措道:“殿下,您!您怎么将奏章偷了回来,这若被人发现,可是大罪!”
楚铮摆了摆手,示意他冷静,道:“从安,你可知这奏章里写的是什么?”
沈从安担忧道:“奴才不管写了什么。奴才只求殿下将奏章交给叶白,让他趁人未发现,还回去。”
楚铮淡然笑道:“好了从安,你紧张什么。我既拿了这奏章,自然是有用途的。”他以指尖轻叩奏章道:“御史台参户部尚书汤俭与其属下狼狈为奸,中饱私囊。这若是被父皇瞧见,秦家怕是要大祸临头了。”
沈从安不解道:“秦侍郎也参与其中?”
楚铮摇头,道:“并未。除却秦侍郎外,户部已无几人干净了。若是户部事发,汤俭定会选择毫无背景的秦侍郎做替罪羔羊。所以,这奏章,还不能让父皇瞧见。”
沈从安茫然,楚铮继续道:“户部之事,牵连甚广。即便能查得清楚,至多不过杀个汤俭罢了。三哥失了汤俭,还有苏儒,依旧是诸皇子中最为有实力之人。若是将奏章藏起了,再寻个契机将其暴露于人前,从安,你说父皇会疑心谁偷了这奏章?”
沈从安大悟道:“殿下,好手段。”
楚铮淡淡的笑了两声,便和衣靠在榻上养神。他刚刚有些睡意,窗外便传来了轰隆雷声。沈从安捧了衣服,为他搭在肩上,道:“殿下,歇歇吧,莫要太费神了。”
楚铮凤目微眯,望向窗外。片刻思索后,将叶白传了进来。
今日有雨,初时渐渐,不久便肆虐起来。雨滴连成了线,天地间茫茫一片。璟瑄殿中,楚铮披了件堇色的外衫,垂目望着跪在跟前的人。
那人二十如许,其貌不扬,被叶白带入殿中之时,身上穿的太监服已然湿透。他双膝跪地,哆哆嗦嗦的磕了个响头,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楚铮眉头微皱,并不开口,只听那人又道:“殿下,看在奴才伺候了您两年的份上,饶了奴才这条狗命吧!奴才再也不敢来璟瑄殿瞎打听了!”
沈从安拿了块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道:“小鑫子,咱们九殿下待你不薄。你说人往高处走,去了三殿下那,咱们殿下也未曾怪罪过。但是,你数度潜入璟瑄殿,将殿下行踪泄露给三殿下、苏君璧等人,咱们就容不得你了。”
小鑫子咚咚咚的磕头,哭喊着求饶。楚铮淡漠的扫了他一眼,轻轻道了句,动手。
叶白叶青二人死死的擒住小鑫子。沈从安自桌案上取了沾湿宣纸,一张张贴在了他的脸上。不多时,他就没了气息。
沈从安探了探其颈侧脉搏,确定此人已死后。将用油纸包好的奏章,稳妥的放入了他的怀中。叶白将尸体略作整理,便趁着滂沱大雨,将其沉入湖底,并以铁链勾住其足,做成失足落水,被铁链锁困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楚铮是真的累了。他靠在榻上,不多时便睡了过去。沈从安净手之后,于殿内香炉中点燃了一颗安眠香,在浅浅香气中,他悄然退了出去,以免扰了主子睡意。
楚铮这一觉,睡的极好,醒来之时,天色已然是放了晴。沈从安伺候着他起身,语调中满是轻松与快意道:“殿下,若小鑫子的尸体被发现,您说这偷奏章的大罪会落在谁的身上?”
楚铮理了理靛青色的锦袍,淡淡道:“那便要看三哥与五哥的本事了。若父皇信了三哥,那偷奏章一事,便是五哥的栽赃陷害。若父皇信了五哥,那三哥便是以权谋私。小鑫子是五哥宫里出来的人,如今跟随在三哥身边。这罪名,总归落不到别人身上。”
沈从安信服的道了句:“殿下高明!”
楚铮不置可否。他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似乎是想寻什么人。
沈从安会意,道:“殿下,如今秦家危机暂除,咱们是否要知会一声秦姑娘,也好叫她不要再为此事劳心?”
楚铮微微点头。沈从安便乐呵呵的去了楚娅殿中。他寻的借口极好,说是发现了一枚不大不小的蜂巢,所以前来问一问,是否用得上。
楚娅听了他的禀报,喜出望外,当即便遣了人去叫秦嫀与楚修。那日投壶之后,楚娆明里暗里的挤兑于她。秦嫀出事之后,楚娆更是半分口德都不肯留,将她两人一同贬损了去。
如今,秦嫀无事,她也恰好得闲,这累日来的仇怨,此时不报,更待何时?想到此处,楚娅开怀大笑,吩咐宫人道:“去,再去催一催,看阿秦怎得还没来。本宫急着去摘那蜂巢呢,你叫她快些,再快些。”
沈从安立于一旁,出主意道:“公主殿下何不先行去往璟瑄殿中瞧瞧那蜂巢?”
楚娅连连赞同,当下便随着沈从安去了璟瑄殿的园子。
秦嫀这厢,被楚娅一番急招,搅的手忙脚乱,行至皇宫正门外,才堪堪收拾好了妆容。她亮了牌子入了宫,刚要去往楚娅处,便被沈从安叫住了。说是命她去往璟瑄殿与众人会和。
一想到楚铮,秦嫀觉得有些头痛。她着实不想再去璟瑄殿了,奈何公主有命,她不得不从。
至璟瑄殿园中时,天色尚早,不过辰时初而已。她捡了个石凳坐下,以肘杵桌,以手支颐,边看着楚娅指挥众人摘蜂巢,边打起瞌睡来。
她疲惫的极,一个不留神便坠入梦中。小睡片刻后,她缓缓醒来。神清气爽的抻了个懒腰,恰瞧见了身上那件靛蓝色的锦袍以及只着了内袍的楚铮。
她似被什么烫了一般,忙甩开那件锦袍,且远离了楚铮。她望着他,冷冷道:“殿下这是何意?要毁我名节不成?这璟瑄殿中,殿下的衣衫何止万千,怎得就偏偏脱了正穿的那件,盖在我身上?”
楚铮闻言,脸色一沉,那双方才还柔情满溢的凤目,顿时挂满了凛凛冰霜。他不紧不慢的将锦袍穿着整齐,开了口道:“名节?哼!我便是毁了,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