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不寿,往事难回首。
她浅浅一笑,复又将玉盒揣了起来。买不起,退不得,干脆收了,任他胡乱要价耍脾气,一概不理便是了。
他见她再度收了玉盒,唇角微微上扬开来。他开口,语调异样的轻快。道:“我救过你性命,如今又赠了这般珍贵的礼物,你要记着。”
秦嫀刚要敷衍他两句,就听见不远处的胭脂铺子中传来了阵阵嘈杂声。她心下好奇,便走上前去看个究竟。
只瞧见,一位约莫十五六的少女,捧着一个碎裂的胭脂盒,满目慌张,手足无措。她身边虽跟了个丫头,但那丫头脸上冷漠的很,明显不把她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也不想解她困境。
少女对面站了个风姿绰约的中年女子,中年女子面色如常,言辞和善,她道:“姑娘,我同你说了这许久,你也应当是明白了。莫若你差遣个人,去府上取了银子,赔偿了我这胭脂可好?”
少女双目微红,楚楚可怜道:“掌柜,这五两银子我实在是拿不出。何况,我只是碰坏了这盒子,里面的胭脂还能用的。”
那女掌柜道:“姑娘,我们醉红颜乃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胭脂铺子。来买胭脂的,非富即贵。用得起五两一盒胭脂的人家,谁又会屈尊去买个破掉的胭脂?”
五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上一年,在此处却只是一盒胭脂钱。秦嫀抬头将门匾上醉红颜三个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似乎是想找出这醉红颜胭脂卖价昂贵原因,然而,她只瞧见了一张颇为普通的门匾。
沈从安不知何时,立在了她身侧,悄声道:“这醉红颜乃是端木公子的产业。”
秦嫀了然,道:“原来是端木家的。”
沈从安摇头,道:“非也。此乃端木少爷外祖父传下的,萧家产业。姑娘莫要小看了这醉红颜,此铺乃是萧家祖先所创,铺中胭脂均为古法所制,其配方、工艺更是不传之秘。”
秦嫀扫了一眼那一排排精致的胭脂,道了句原来如此。却听得楚铮在一旁冷哼,道:“不过尔尔。”
沈从安见楚铮出声,忙搭腔道:“这醉红颜的胭脂再好,也不过是凡品。自是不能与殿下所制的极品胭脂比拟。”
秦嫀闻言,不由得审视了楚铮一番。他做得出如此精致的糖瓣,已经叫她很是意外了。他竟然还会做胭脂,而且还是极品的胭脂?他做这胭脂,是想要送与谁呢?
她正想的出神,冷不丁听到几声低泣,原来那少女竟然是落下泪来。她瞧着那少女梨花带雨的模样,顿时心疼起来。
五两银子的胭脂,她着实没有用过,看来今日要破例了。她摸了摸袖中那两张千两黄金票子,将腰杆挺了挺直,踏入了醉红颜。
她走到少女身旁,与那掌柜道:“掌柜,这胭脂空盒价值几钱?”
掌柜见有人来,便以为是少女的同伴。她道:“这胭脂空盒,是小店特制的琉璃盒,约莫一两银子。”
秦嫀又道:“若是,叫这位姑娘出一两银子买个盒子,掌柜觉得可好?”
掌柜这才看出些许的眉目,她打量过秦嫀,面色为难道:“这位姑娘,您有所不知。琉璃易碎,碎之有屑。碎屑尖利,易伤人。若是落入这打碎的胭脂中,伤了贵客颜面,小店是万万担当不起的。是以,这胭脂决不能再用。”
秦嫀自少女手中接过胭脂,以尾指轻挑了些许轻轻碾开,那胭脂红而不艳,润而不腻,果然是极好的。
此时,那少女终于缓了过来。她扬着一双黑眸,怯生生的望着秦嫀。双手不知何时,扯住了秦嫀的衣袖,就像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
秦嫀轻叹一声,取了银子给那掌柜,道:“碎掉的胭脂我要了,你莫要再为难这姑娘。”
掌柜握着银子,劝解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姑娘何必要为不相识之人的过错付账呢?”
秦嫀摆了摆手,转身踏出了醉红颜。在众人望过来的目光里,她将那胭脂远远的丢了出去,正落入远处河水之中。
五两银子的动静,并不比一块石头好上多少。敛秋在一旁,颇为怨念道:“小姐若是银子多了,赏给我们几个便好。何苦去做什么好人?五两银子呀,奴婢一年都得不了这许多。”
秦嫀语调淡漠,道:“敛秋,你可还记得我们初入京时候的事情吗?”敛秋点头,她继续道:“那时我也想要一盒醉红颜的胭脂,奈何,手中拮据。我立在这铺子门口久久,没敢踏入一步。这姑娘的情形,想必与我当时相似。然,她比我强些,还敢进去瞧上一瞧。”
敛秋不满道:“那又如何?”
秦嫀望着那少女远去的背影,未再开口。她看着那少女,似是看到了从前的自己,那般的懦弱,胆小,生怕惹了什么祸事被家中责怪。今日,她用着五两银子,救了这少女,更像是救了当初立在铺子门前不敢踏入一步的自己。
她仿若了了一桩心事般,轻松的迈开了步子。楚铮与她并肩而行道:“你可知她是何人?”
秦嫀闻言,颇为疑惑道:“殿下此话何意?难道她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
楚铮点头,道:“她名杨姝,其父杨靖为徐州刺史,其祖父杨通为尚书左丞,其姑母正是五皇子生母当今贤妃。”
秦嫀不解道:“尚书左丞的孙女,徐州刺史的千金,怎么会连五两银子都拿不出呢?”
楚铮解惑道:“其外祖父家,前些年出了事。自那以后,其母便遭了厌弃,连带着她也被嫌了。加之杨靖与一姨娘有了庶子,她便更不得待见了。”
秦嫀想着那个粉妆玉砌的杨家姑娘,心生怜惜。她那般懦弱的个性,也不知今后会如何?想到此处,她不由得敲了敲微微酸痛的太阳穴。秦家危难在即,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关心他人,果真是饮酒饮的糊涂了。
她正敲着头,就看到楚铮抬起了手腕,似乎是要阻止她这般行径。她退后一步,想要躲开,便瞧见了他腕子上刺眼的红疹。
她下意识捉住了他的手,想要叫他看看自己的情况。未曾想,她尚未开口,他便软软的倒了下来,正落在了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