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此人,秦嫀着实熟悉的紧。
那是漠北战场的第三年,她去附近城镇采买,刚踏入城门,便瞧见了被一群人围殴的陆淮。彼时,他不过是个孩子,被人摁在地上用棍棒拳头打的血肉模糊,连男女都无法分辨。
她一时意气,将他救了下来,带回军营医治。之后三年,他自一总角小儿,成长为翩翩少年。他总是姐姐、姐姐的唤她,叫她不自觉的想起早夭的秦绍,是以,她待他极好,说是亲如姐弟也不为过。
漠北苦寒,物质匮乏,她却总不愿意亏待他。为此,楚修不知吃过多少次的飞醋,时不时都要与陆淮争上一番。
可即便如此,陆淮还是背叛了她与楚修。
匈奴集结重兵,进犯漠北,乌维单于亲上战车督战。混乱之中,陆淮被捉了去,也许是因为惧怕,亦或是荣华,他将所知悉数讲了出来。
秦嫀没有怪过他,他也不过是个少年,她又能怪他什么呢?幸而,他一直躲在她羽翼之下,知道的并不多,也没有带来什么损伤。
之后数年,她再也没有听到过此人的音讯,也不许人再提及此人。如今,他忽然出现,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正想的入神,便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落在耳畔,道:“世子,事情办妥了。”她抬头望去,见来人约莫二十,身材结实,长相周正,是个生面孔,不曾见过。
楚修点了点头,道:“好,知道了。陆淮,来见过秦家姑娘。”
秦嫀心中惊诧,此陆淮绝非彼陆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待其行了礼数,退了下去,她试探道:“世子这侍从,看着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楚修坦然,道:“定是看错了。陆淮随在我身边已有五年,此番还是头一次单独出去办事。之前,也未去过你家乡,你应是看过与他相似之人。”
秦嫀假装出颇为好奇的样子,道:“五年,时间不短了。世子与他如何认识的?是王爷王妃为您选的吗?”
楚修与她在廊下慢慢行着,见她想听,便将两人相识的经过缓缓道来。五年前的一个傍晚,他离宫回府,在街边瞧见了卖身葬父的陆淮。
他一时心善,将其买了下来。之后却发现,其虽不够机敏通透,却老实忠厚,任劳任怨,口风也严。他有心要用,便差人去其家乡查证了一番,见此人并无问题,也就带到了身边。
话道尾处,楚修道:“此事无聊的很,难为你想听,我便说一说。”
秦嫀听到这里,略略放下些心来,只道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重复个名字,也不是什么奇怪之事罢了。
两人走了许久,至长廊无路,秦嫀才想起问楚修今日前来所谓何事。原来,他竟是同她想到了一起。此次前来,为的是陪她去镇国寺求个平安符。
秦嫀掩口而笑,道:“我同杨姝约好了,明日一同去镇国寺,世子可要同行?”
楚修面色一沉,道:“杨姝?此人虚伪的很,还是少来往为妙。”
秦嫀心中疑惑。杨姝胆小怕事,她是知道的。至于虚伪,倒还没有瞧出来。听楚修的语气,他应是熟悉的。于是,便央着楚修讲讲,杨姝是怎么个虚伪之法。
楚修本是不愿意说,却耐不住秦嫀瞪着一双水灵灵似猫儿一般的眼睛望着他。不多时,便败下阵来,讲起了与杨姝的往事。
原来,两人曾议过亲事。那时,杨姝的外祖父尚未出事,她自恃身份,高傲的紧。而宁王府,宁王闲散在朝中未有职务。楚修因着年岁尚轻,也未在朝中领职。虽是清贵无忧,却也是无权无势。
杨姝祖父乃是尚书左丞杨通,姑母乃四妃之一的贤妃,自是不怎么能瞧得上贵而无权的宁王府。但楚修生的好,她也就勉勉强强的同意了。
听到此处,秦嫀问:“世子居然没有反对?您当真瞧上那个杨姝了?”
楚修曲指叩在她额头,很是用了两分的力气,道:“当然没有。我不同意,便与父王、母妃吵了一架,离府出走了。”
秦嫀揉了揉额头,笑道:“世子也不怕,某日回府,赫然多了个世子妃?”
楚修一脸无奈道:“当时年岁小,没想那么多,以为跑掉就无事了。幸而过没多久,杨姝外祖父家出了事,这门亲事也就作罢了。那么个病美人,我可是无福消受的!”
秦嫀操手而立,背靠廊柱,道:“娇滴滴的美人,世子居然不喜欢,怪哉,怪哉。难不成,您就好我这等,凶狠骁勇之人?”
楚修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低柔着声音,道:“去掉凶狠骁勇便对了。”
秦嫀被他羞的红了双颊,好半天才想起楚修还没说杨姝是如何虚伪。她将他推到一旁,问道:“杨姝拜高踩低我是懂了,可虚伪一词又从何说起。”
楚修闻言,眉间略过一丝不屑,道:“她外祖父出了事,连带着她在家中也不受待见了。那时,她又想起我来。几次写信,说了些莫名其妙的酸话,我便烦了此人。”
秦嫀心中了然,杨姝人品如此,怪不得楚娅不想将其留在身边。想到两人约好一同去镇国寺,她懊悔道:“世子若早些对我说,我便不应许与她去镇国寺了。如今,我已然是答应了,也不好再反悔,哎。”
楚修无奈,道:“既然约定了,那就去吧。我在山下等着,接你回府就是了。”
秦嫀叹了声,也只好如此了,便携着楚修去往东街。
秦夫人身怀六甲,十分惧热,秦嫀便想着寻几匹轻薄的料子,与母亲做些衣衫。东街繁华,各色商铺鳞次栉比,热闹非凡。
醉红颜因着新上柜的驻颜膏,门前排起了长龙。楚修见状,也差使陆淮去买了几盒,道是赠与秦嫀与秦夫人。
秦嫀望着手中膏脂,着实不知该如何与楚修说醉红颜之事,所以只好将此事暂瞒了下来。
两人并肩而行,很是悠然自得。不多时,秦嫀在绸缎庄中看上了一匹薄梅色轻纱,那纱又轻又柔,很是得她意。
绸缎庄掌柜乐呵呵的为秦嫀丈量着轻纱,道:“姑娘好眼力,这纱名为素罗纱,产自江南,比之皇家贡品烟云纱,也是不遑多让的!”
秦嫀没见过烟云纱,只觉此纱也是不错的,便打算叫掌柜的多量了一些,拿来做内衫。岂料,她尚未开口,便听一女声不屑道:“区区货色,也敢与烟云纱相比,笑话!不过,某些乡下来的野丫头,也就配穿这种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