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仇人相见,应是分外眼红的。但楚修在侧,秦嫀也不好表现太过。她将那纱放在手中捻了捻,道:“苏小姐,真巧。几日不见,苏远的伤势可好些了?”
苏君璧本就因指使苏远暗害秦嫀一事心虚着,被她说破,立时就变了脸色。她欺上前来,恨恨道:“贱人,你”
恰在此时,楚修走了过来,他垂眸看着苏君璧,冷冷道:“怎么?苏远与秦嫀遇袭有关?你是否也牵扯其中?”
苏君璧没料到楚修也在,顿时怔住。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道:“见过世子。”
楚修双目凝重,盯紧苏君璧,道:“说,是否有关!”
秦嫀一直对外宣称的是,家奴勾结贼匪,欲绑人要挟财物,并未将实际情形宣扬出来。唯一知道实情的,只有楚铮而已。
她掩盖下此事,非是因为惧怕苏家权势,而是不想多生事端。她与苏远刚刚议过亲,她拒了,他不甘心劫她一劫,迫她从了亲事。此事,落到他人眼中,也不过是桩风流韵事而已。
反倒是她,一刀伤了他的腿,若被人宣扬了出去,少不得又是一桩麻烦。苏远虽是庶子,却是中书令苏儒的独子,苏家老夫人的心肝,届时,她可有的要烦了。还不如压下此事,在暗里斗上一斗的好。
苏君璧被楚修盯的慌乱起来,她退后几步,遮掩道:“我不知道世子在说什么。”
楚修欲再问,却被秦嫀拦了下来,她道:“世子,摘星阁新酿的梨花白,香醇淡雅,余韵无穷,我们去喝一杯如何?”
楚修不动,秦嫀推了推他道:“稍后我自会与您说个清楚,走啦。”他这才随着她出了绸缎庄,去了摘星阁。
摘星阁中,秦嫀就着美酒,将此事盖了个严实,只道是,她遇袭,苏远也遇袭。她毫发无伤,苏远却伤了腿。偌大男子,不如她一女子,苏君璧不忿而已。楚修信她惯了,半分疑问也无。与她畅饮一番后,便趁着茫茫夜色,将其送回了府中。
翌日,杨姝来时,秦嫀还未起身。许是饮酒适度的缘故,她这一觉睡的极好,都不想醒过来一般。敛秋敛冬上前来伺候,她捧着甜汤啜着,好半天不肯动作。眼见辰时已过,她这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由着两人梳洗上妆。
因着今日去的是佛门圣地,她穿的十分素净。出得门来,杨姝客气的将她请上了杨家马车。一路平顺,至镇国寺山脚下时,天光正好。
她本意是乘坐马车上山,杨姝却偏要显什么心诚,硬是拉着她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攀了过去。
秦嫀打量着来来往往的香客,悠闲的拾级而上,至半山处,敛秋取了水囊递到她手中,敛冬则拿了帕子与她擦汗。
杨姝哆嗦着腿脚坐在台阶上,擦了擦额间汗水,不悦的瞪了自己的婢女一眼。那婢女已不是当日之人,而是个年岁不大的丫头。被她这样一瞪,顿时双目通红,掩面欲泣。
秦嫀懒理两人,她望着被薄雾半盖住的来路,只觉身在云梯一般。不远处有有深色衣角,匆匆闪过,隐藏入林中。她想起昨日楚修所言,只道是他修遣了侍从跟随,并未作他想。
既然侍从在,楚修想必也到了山下。她不愿叫他久等,略作收拾后,便再度起身向着山上的镇国寺行了过去。杨姝跟在她身后,气喘吁吁,连连呼唤着,秦姑娘慢些,秦姑娘慢些。
秦嫀只得回身牵了她,去往山顶。
来到镇国寺门前,已然是正午时分了。杨姝抱住秦嫀手臂,在喘息中道:“秦姑娘,我定了素斋,不如我们先去”
秦嫀打断她道:“你是来进香的,还是来食素斋的?”
杨姝臊的一脸通红,她双手捂住脸颊,道:“我们先去进香。”
入得大殿,秦嫀跪在佛像之前,耳畔忽闻低低诵经之声。那声音,慈悲温柔,端雅低沉,闻之便觉心中平和。
浮生一梦,红尘万丈,她曾醉生梦死,也曾极刑加身。微微侧头,望着隐于光影处诵经的楚铮,心中无喜无悲,无忧无怖。隔世再相逢,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平静。
殿中人群来往,秦嫀添过香油钱,便去求了个签。她求的是上上签,解签的小和尚笑呵呵的将签文呈于她面前,道着,此签极好,求什么都是好的。
秦嫀谢过小和尚,正要去往其他殿,一声凄凄惨惨的哭声,便落在了耳边。她转头去看,就见杨姝手握一支下下签,脸色苍白,哆哆嗦嗦的向她行来。
她退后一步,将解签之地让与了杨姝,转身便离了殿中。
时已过午,山中寂静,轻笼薄雾渐渐转浓。她拜过佛祖靠在山门前放生池旁,等着杨姝一同回府。
放生池中,成群结队的鱼儿游来游去,很是欢快。秦嫀指着其中最为肥美的一条,道:“敛秋,你觉得那条如何?”
敛秋道:“很漂亮呀。”
秦嫀笑而不语,就在此时,一男子之声响在了耳畔,道:“清蒸不错,红烧也是好的。”她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道:“再加个姜丝鲜鱼汤如何?”
楚铮缓缓行了过来,薄唇微挑,似含笑意,道:“佛门慈悲地,你倒是敢想!”
秦嫀偏头望他,道:“左不过,我下山以后去馆子里吃。”又道:“殿下今日怎得又做起和尚来了,莫不是真要出家吧?”
楚铮以下颌指了指山中密林,而后走了进去。秦嫀随在其后,亦走进了密林。林中云雾已起,弥漫缭绕沉沉浮浮,如茫茫仙境,她入得林中,回首看不到来路,也不知要去往何方。
不知走了多久,楚铮终于停了下来。秦嫀在他身后,调侃道:“唔,此处极好。来路去路都不明。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地方。”
楚铮探入袖中的手,登时顿住。
秦嫀见他不动,踱步上前,将手探了进去。不多时,掏出了几块被糯米纸包裹好的糖瓣,一块素色帕子以及一个约莫寸许的白瓷瓶。
她捡了一枚糖瓣放进口中,而后打开瓷瓶,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帕子里。那东西米粒大小,十分的洁白细腻,她低头嗅了嗅,隐约闻到了淡淡花香。
她挑了一枚,放在指尖捻磨开来,道:“殿下,这是何物?花粉”话未说完,一阵强烈的眩晕便袭了过来,她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