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文见秦嫀欲与她一同前往,便在弈完棋局后下去安排了。不多时,带了个匣子出来,道:“东家,可以了。”
秦嫀点头,撑起油纸伞,跟在她的身后,一同去往了摘星阁。
此次她们去的,乃是摘星阁的上几层,其守卫之森严,比皇宫禁地也不遑多让。先是层层通禀,后是查验身份,两人很是等了一会儿,才见到了雪姬。
萧青文撂下匣子便退了出去,雪姬待其走远,恭敬出声,道:“秦姑娘,您想问的,我回答不了,但是有人能答。”说完,她便引着她去往了摘星阁的顶层。
秦嫀上次来是黑夜,顶层的光景美伦美观。今日是白昼,却也不输半分。她依在栏边,向远处眺望,居然瞧见了楚铮所在的璟瑄殿。
她抬手指向那座宫殿,道:“殿下,那是璟瑄殿,没错吧?”
楚铮自台阶缓步而下,行至她身边,道:“哦?何以见得?”
秦嫀本只是觉得像,被他如此一问又不确定了。她在栏杆前长椅上坐了下来,红唇微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余下满目颓然。
楚铮眸光微暗,道:“你瞧的没错,是璟瑄殿,难为你这样都看的清楚。”
秦嫀垂目望着自己腰间印鉴,良久,道:“楚铮,我又杀人了。短短几日,三条人命。我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我知道,也许一句不得已而为之,会让我的良心舒服许多,可是我只是觉得很迷惘,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楚铮蹲下身子,悄悄握住了她冰冷的双手,抬头仰望,目光落入她双眸之中。他柔声道:“没有,你没有杀人,杀人的是我。这三条人命都在我的手上,与你没有关系。一切都应是我来承担,答应我不要再想了,可好?”
秦嫀攫住他的目光,道:“有时候,我都厌恶自己,阴狠决绝,不似常人。楚铮,我这样的人,最终只会落得不得好死吧?”
楚铮听她如此说,周身一凉,连带着双手都颤了起来。他强压着语调中的不安,道:“看着我,阿秦,看着我的眼睛。这一切都是我做下的,便是有报应也会报应在我身上,你不会有事的,绝对不会!”
秦嫀避开他的目光,将双手慢慢抽离,道:“我想过的。想过不要卷入波澜,不要脏了双手,如今看来,已然是不能了。”
说罢,她缓缓起身,倚栏而立,夏日的风掠过精致的衣角,带来徐徐暖意。她张开手心,接了满满一捧日光,又道:“虽说我与苏君璧明争暗斗,但很多时候我很羡慕她。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诸事都有人出头。来日,也许高嫁入皇家,位极正宫也未可知。这样平顺的一生,是多少女子的梦。”
楚铮自身后,轻轻环住了她,道:“只要你愿意,”
秦嫀被他轻轻一碰,似有利刃加身一般,又冷又疼。她躲开他的双手,打断他道:“殿下,臣女一时失态,还望您莫要计较的好。”
他未说完的那半句,便这样被噎回了口中。环住她身子的手,悄然落下,紧握成拳,置于身后,他道:“无妨,此事已是过去,也办的利索。出了此门,你不要再想,也不要再提。万事有我,你且放心。”
秦嫀嗯了一声,趴在了栏杆之上。过了许久,她拎起旁边小几上的茶壶,斟了两杯茶,说起了此行的来意。
楚铮倒也没有隐瞒,将她想知道的雪姬一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原来,雪姬生在贫苦之家,因身有残疾,为父母所厌弃。其三岁之时,被父母卖到了一家杂耍班,备受欺辱,以至于身患恶疾。班主恐其死在班中,脏了地方,便将其丢在了城郊的小河边,叫其自生自灭。
那一日,沈玉恰路过河边,救下了奄奄一息的雪姬。她衣不解带的照顾了数月,终将其医好。只是,其本就残疾,如今身子、面容更是毁了个彻底。
沈玉心善,盼着她似正常孩童一般长大,于是寻遍大江南北,找到了一隐世高人,以重金重宝以及去往寒苦之地行医三年的承诺,换得了高人传下易容之术。
雪姬虽身残,心智却高于常人,也较常人更为坚毅。不过十年,她便成了名震江湖的奇人异士,沈玉在外的数年,都是她陪在身边,悉心照料,侍奉。沈玉过世之后,她便随在了楚铮身边。
秦嫀听到此处,双眉紧皱,心神微动。沈玉与雪姬有救命、养育的大恩。那么,雪姬一定是楚铮的人。
前世,她说承了秋娘大恩,来救自己又是怎么一回事?究竟是怎样的大恩,能叫她背叛恩人之子,救他要杀之人呢?
此时的秋娘尚在幼年,安稳于江南度日。她若是去寻,恐也问不出什么。这大恩,如今是否发生都犹未可知,若是插手,恐会弄乱将来之事,还是不要去寻的好。
楚铮见她愣神,拍了拍她肩膀,道:“阿秦,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秦嫀点头,道:“雪姬出入宫廷,想必是殿下准了的。您有所筹谋,我这话说的可对?”
楚铮浅浅一笑,以指尖摩挲着茶杯,道:“后宫与前朝,一向牵连甚深。你素来聪慧,想必是懂的。我不说,并非是不信你,只是不想你担忧罢了。阿秦,总有一日,我会将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讲与你听。”
秦嫀听他这样说,也不好再问了。毕竟他连雪姬之事情都如实告知,不可谓不坦然了。她淡漠的笑了笑,道:“殿下昨日并不想害杨姝性命,如今事情却因我发展到了这般地步,殿下可怪我狠毒?”
楚铮看着秦嫀,摇了摇头,柔声道:“此事无论何种结果,都与我有益,我当谢你才是,如何会怪你?”
秦嫀道:“有益?”
楚铮道:“是。杨姝死了,死的如此惹眼,杨家恨毒了苏、汤两家,以及三哥。三哥和五哥,怕是很快便会有所动作了。鹬蚌相争,我们这些渔翁,多少都会得些益处。”
秦嫀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昨日我冲动了,只想着报复,忘记了后果。幸而,杨姝勇气可嘉,失了清白敢于了结性命,否则我定会被牵连。”
楚铮淡然一笑,抿了抿杯中茶,道:“她哪有那个胆子?哭哭啼啼的捆了好一会儿的绳子,又反悔了。我叫人帮了一把,将她吊上去,这才有了今日的渔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