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色不善,秦嫀踏入静月轩中时,雨已成帘。楚娅昨日贪食,半夜便闹起了腹痛,所以这会儿还歇着。
雨天,不去习课,也无甚可玩耍,端的是无聊至极。两人趴在窗前,望着窗外风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楚娅道,摘星阁的新菜式着实美味,所以她便贪多了些,以至于成了这副模样。虽然是这样了,但还是想去摘星阁。
秦嫀被她惹的笑个不停。她被笑羞了,一伸手便捉住秦嫀,挠起了痒。两人正闹着,宫人来报,说是九殿下听闻四公主身体不适,来探望了。
今日的雨缠绵的极,温柔的极,他自雨中而来,悠然自若,雍容闲雅,一袭空色长衫衬得他更是君子如玉,俊美无俦。
秦嫀恭谨而疏离的与他请安,却被他阻了,道是轩中无外人,不必诸多礼仪。
他来的虽早,礼却备的周全,稀罕的小玩意儿,夏日的衣裳料子,还有些颇为美味的药膳养生糕点。楚娅因着不适,胃口欠佳,却对他带来的糕点颇为感兴趣,当下便叫人温来尝。
楚娅用膳,却不好撂着楚铮不理,于是便唤了秦嫀陪他弈上两局,略作招待。
倚风雨而弈,着实雅致的极。他的棋如他表面一般温和,谦让,秦嫀几次进击险些将他斩落,却总在最后关口功亏一篑。
一局罢了,秦嫀捡着白子,道:“殿下棋艺深不可测,明明是必赢的局面,竟也能挽成平局。莫不是在顾忌着我的颜面吧?”
楚铮淡淡笑着,宛若窗外和风细雨一般。他道:“若是半刻了一局,你怕是要跑了。”
秦嫀认同的点了点头。弈之有趣在于势均力敌,若是双方势力太过悬殊,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夏日闷热,她端了碟清口的点心,边食边弈,道:“近些时日,沾了殿下的光。二十年份的秋露白,摘星阁各色的冰,还有醉红颜的胭脂,以及那糖瓣。我这粗糙之人,竟也被养的娇贵起来。”
楚铮唇角含笑,手下不停,道:“你开心就好。”
秦嫀笑道:“自然是开心的。只是,一直叫殿下破费,总归不好。”
楚铮被她话中的拒绝之意狠狠的刺了一下,手指顿时微松,黑子直直的落在了棋盘之上,打乱了布置妥当的局面。他抬头望入她眸中,道:“我愿意送,你收不收与我有何干系?”
秦嫀见惹了他不悦,只得岔开话题,问起了杨姝之事。轩中清净,只有沈从安一人在身旁伺候,是以,楚铮半分遮掩也无的说了出来。
那日出现在弘文馆的人并非杨姝,而是其身旁的奴婢。杨姝身死,众人惧怕,所以便无人敢上前细细观察,也就没有拆破的可能。
秦嫀不解,道:“杨家既得雪姬相助,为何还要奴婢来扮杨姝?叫雪姬扮不是更好吗?”
楚铮低声解释,道:“做事要藏拙。雪姬之技艺,太过惊人。若为人所警惕,以后行事便会艰难了。做七分,留三分,刚好。”
秦嫀抿了抿唇,道:“殿下说的有理。若真是天衣无缝,难保有人会生出李代桃僵的心思。如今,看着像,细瞧却能辨别,确是刚刚好。”
楚铮笑而不语,为她添了一杯热茶。秦嫀接过清茶,抿了抿,又提起了一桩事,是关于楚娆的。
楚娆那张脸,实在太过美貌,叫她无法忽略。每每看见,都要怏怏一番。本是以牙还牙,倒叫其因祸得福了。
楚铮低低嗔了她一句,而后才与她说了起来。楚娆的脸,本无大碍,用些药歇一歇便好了。只是,他瞧她不过眼,故意在那道浑提葱的菜肴里放了克她所用药物的东西。她食了之后,整张脸都溃烂开来,恢复容貌断断是不可能了。
雪姬所做的,不过是止了溃烂,以及为她制了一张面具而已。这面具每三年需重制一张,才能贴合脸型,很是麻烦。
话到此处,秦嫀长叹一声,道:“她但凡懂些礼数,谦让,都不会中了圈套。落到如今,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楚铮道:“这些事我本不想说,免得污了你耳,叫你生出些不必要的误会。但又怕你总惦记着,伤了心神。”
秦嫀随手捡了一碟点心与他,道:“深宫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殿下笼络几个人,用几分手段,并不稀奇。”她顿了顿,又道:“臣女变成了知情者,这可如何是好?殿下可有杀人灭口的打算?若是有,臣女可要逃命了。”
后头这一句,她说的半似玩笑半似真,他的脸色却瞬间苍白如金纸。良久,他艰难开口,道:“你觉得,我会杀你?”
他问的极为郑重,秦嫀红唇几动,终究没有开口。极刑之痛,寒心彻骨,爱恨难忘,情仇难了,不得坦然。
他放下手中碟子,缓缓握住了她微凉的双手,道:“我不会,我宁肯”
他话未说完,便被上得前来的楚娅打断了。她似未察觉到两人之间的不寻常,自顾自的道:“雨天无聊,阿秦你舞一个瞧瞧如何?上次想看你舞来着,结果被打断了。”
秦嫀悄然收回双手,作淡定状,道:“殿下,我是真的不会。”
楚娅扯着她,不依不饶,秦嫀却坚决不肯舞。这时,楚铮一把将她带了起来,道:“我会一些,不如一起?”
秦嫀不想出丑,更不想与他一起。他却好似不懂她一般,硬是带着她舞了起来。他舞的极好,比之弘文馆中的先生不遑多让。
她虽是不愿,却还是随着他的脚步动了起来。衣炔飘飘,舞姿曼妙,一颦一笑,若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
这样的她,他从未见过。他看的失了神,不经意间踏错舞步,与她撞在了一起。佳人入怀,旧梦难醒。他嗅着她发间,如花似药的香气,双眸渐红。
秦嫀见他停了下来,转头去望,轻声道:“殿下?”
他偏过目光,遮掩住失态,道:“你舞的极好。我总以为你握惯了刀剑,驭惯了烈马,做不得如此精致的姿态,现下看来,是我小觑你了。”
秦嫀被夸赞,心中骄傲之情满溢。她以剑招化舞姿,欺于楚铮之上,刚要说话,便被一短促的尖叫之声吓得险些跌落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