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苏君璧怒吼道:“狗奴才,滚开!别挡路!楚铮,你给我出来!”
楚娆比苏君璧略略冷静些,她道:“昨日早些时候,九弟帮着外人与我们作对!救走那个贱人不说,还将我俩打晕了!怎么?现在却缩在殿里不敢出来?”
沈从安劝道:“公主殿下息怒,苏小姐息怒。我们殿下怎么会帮着外人呢?两位定是误会了,误会了。”
殿外有动手的声音,沈从安也哎呦了一声,想必是苏君璧或者楚娆,踹了他一脚。殿门一直没有打开,也不知是谁将两人拦住了。
秦嫀指了指殿外,道:“殿下若是不将此事圆了,您以后的日子怕也不好过。”
楚铮凤目微挑,唇畔浅笑,雅致且从容,道:“我才懒得与她们费唇舌。”
秦嫀不置可否,然而,不多时殿外又传来了另外一人声音。那人语调中有刻意伪装出的宽仁,他道:“娆儿,君璧,你两人糊涂了?在这里闹什么,快给我回去!”
楚娆叫了一声三哥,楚昭厉声道:“回去!”
秦嫀不解,问:“三皇子殿下竟然帮着你?”
楚铮道:“他是在帮他自己。苏君璧与楚娆害你一事若是挑破,父皇定会过问。届时,淑妃娘娘宫中的烟云纱丢没丢?楚娆身边的那些个高手是怎么来的,都需得交代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中生有之事,总会有破绽。我既按下此事,他自然不愿再提。”
秦嫀摇头,楚铮又道:“晌午时分,我叫从安去过楚昭那里了。说辞是,偶遇此事,怕你真的死了,连累楚娆与苏君璧。”
秦嫀讥讽道:“这么说来,殿下还真的是在为那两人考虑。”
楚铮将她身上的外衫裹了裹紧,道:“我为谁考虑,你不晓得?挑破此事固然能出得了一时之气,可往后那俩人还不得日日盯着你?我原以为我能是我托大了。”
秦嫀没有听清,嗯了一声,便听他又道:“来日方长,总会叫你有出这口气的时候。”
秦嫀点头道:“自然,改日我寻个麻袋套在苏君璧脸上,将她狠狠的打一顿,再往她的驻颜膏里放二两浓酸,叫她也无脸见人!”说完,她指了指脸颊,又道:“你看那两人给我挠的,都毁容了!”
楚铮伸手取了面镜子与她,道:“有我在,你怕什么?”
秦嫀接了镜子去看,脸颊上的伤痕已是上过药了,冰冰凉凉的十分舒适,半分红肿也无。她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忽然沉默下来。
雪夜相遇,一见钟情。他曾抚着她脸颊上浅浅的疤痕说,他不在意,他要的是她,是她这个人,而非一张脸。
她也一直相信,她与他以心相交,与容貌无关。可他身旁最后立着的,还不是倾国倾城的苏君璧。无关吗?其实还是有关系的,在意的。
她将手中铜镜扣在床榻一侧,慢慢躺了下去。楚铮轻声唤了一句“阿秦”,忽的激出了她心底最不堪承受的疼痛。
她猛然起身,将铜镜狠狠的丢向了他。往事应了却难了,与他重遇,像是宿命,更像是她的死劫。她恨这样的宿命,更恨这样的重逢。
楚铮被砸中了额角,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白皙的脸颊,缓缓滑落。他望着她,目光中有着难以言语的伤痛。
抬手擦了擦落在眼中的鲜血,复又将铜镜塞入了她手中,他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快,若是这样能舒服些,你就多砸几下,出出气。”
那语调既卑微又悲凉,秦嫀便是握住了铜镜,也砸不去了。她摸了摸他额角上约莫寸许长的伤口,温热的血染了满满一手。他的血不凉,为何心却那么冷硬。便是要杀,又何必亲手写下圣旨,动用车裂极刑?
他反握住她沾满鲜血的指尖,而后取了块帕子,将其上仔仔细细的擦了干净,道:“从前都是我欺负你,以后换你来欺负我。”
这绵软软的两句话,将秦嫀心中郁结瞬间击了个溃散无踪。她想与他道个歉,红唇几度开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楚铮净了手,拿起沈从安呈上来的角梳,为她梳了个简单的发髻。那发髻似垂未垂,显得格外慵懒,衬的人很是随性却也不失精致。他道:“头发养起来还需得些时日,我吩咐人去教了你家丫头几个简单的发髻,应是够用了。”
秦嫀扫了扫耳畔垂下的发丝,道:“殿下若不是皇子,大可去开上几间铺子。制糖,织布,做胭脂,赚个盆钵满满也未可知。”
他指尖微顿,片刻后,柔声道:“你喜欢就好。”
因着高热,秦嫀很快便没了气力。楚铮扶着她,靠在软枕之上,忙又遣了沈从安再去请沈城。
本以为是些小伤,却不料这一折腾便到了六月中旬。她在璟瑄殿养伤期间,楚娅天天来,不是给她带些精巧的玩物,就是与她说说外间杂事。
楚娆没有来过,苏君璧倒是来了两次。一次是谢楚铮的相救之情,说了些酸话,诸如:“铮哥哥,那日你打晕我,将我送回宫,是怕秦嫀死了连累我,我现在知道了,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你也是为我好。”又如:“你将秦嫀藏在璟瑄殿医治,万一她死了会不会连累你?你为我牺牲至此,我以后一定加倍对你好”之类,听的秦嫀几欲作呕。一次是想约楚铮出去玩耍,顺便打探着她伤势如何,什么时候能滚出璟瑄殿。
那日之后的诸事,确实如楚铮所料。楚昭为避免落人口实,被楚泰一派捉住把柄,将此事遮掩了个严实。但弘文馆中人多口杂,还是露出来些风声,为此淑妃发了好大脾气,将楚娆与苏君璧两人一通训斥。
至于楚铮,救下秦嫀踢晕楚娆与苏君璧,却得了淑妃送的一份厚礼。一来是封住他口,免得此事事发,连累楚昭。二来,也是个拉拢的意思。
楚铮恭恭敬敬的将礼受了,转头便叫人将此事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密报给了成帝。为此,秦嫀还特意书了一幅字与他,写的是“狡诈”二字。
他见了这副字,非但不怒,反而一本正经的唤了沈从安送去裱起来,秦嫀气结。
数日的朝夕相对,她练剑,他。她上妆,他作画,像极了从前她想象过的场景。这一份宁静诱着她,叫她不想放手,不愿打破。可午夜梦回,前世种种却又叫她难以释怀。于是她躲闪,他靠近,就在这一退一进中,她出宫的日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