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时,天色大亮。
秦嫀躺在床上,想了又想,到了没想起来自己是如何出的池子,又是如何回的院中。她看了看在一旁为她选衣裳的敛秋,道:“我怎么回来的,想不起来了。”
敛秋一脸无辜道:“大小姐,您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昨日夜里,我寻思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想着去寻您,结果发现您早就不在池子里了。回房一看,您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秦嫀粲然一笑,道:“确实睡得不错,前些日子攒下来的乏累都睡没了。”
敛秋笑嘻嘻的取了衣裳,又抖开了那张红色狐裘,道:“下雪了,穿这个好看。”
秦嫀点了点头,便由着敛秋敛冬为自己梳洗上妆。敛冬为她梳着发髻,道:“摘星阁送来了张单子,大小姐得空了勾一勾喜欢的菜色,您生辰那日他们也好送来。”
秦嫀挑了根簪子比了比,道:“叫福管家看着办吧。另,祖母与姨娘若是借这个由头来府查看,也叫福管家挡下。”
敛冬道了声是,便接了发簪与她戴上瞧样子。
秦嫀望着镜中的自己,风鬟雾鬓,双眸似水,若是忽略了面上那一丝冷淡之意,不可谓不动人。命运之玄妙,叫她百思无解。前世,这个时候,她家破人亡,在漠北战场上苦苦挣扎。而今生,却是父母俱在,幼弟康健。
思及至此,她心头暖意融融,便想着去看看母亲和秦绍。转身间,忽然发现了颈间的一抹残红。抬手揉了揉,不疼,甚至有些微微刺痒。随手取了药膏轻轻涂匀,只道是不知在哪擦了一下,并未在意。
临近新年,宫中事繁。秦嫀这一忙便忙倒了腊月二十六,她生辰那日。楚娅特意许了她两日假,叫她好好过个生辰。
秦中丞叫人打了支簪子给她,虽是不贵重,但却十分受用。秦夫人备下的,则是东街的两件铺面,说是与她做嫁妆。秦嫀不懂打理,索性将此事托给了萧青文。
楚娅亦是有礼的,无外乎些首饰金银,楚骁与马千凝竟也送了些贵重的衣料过来,叫她十分意外。至于施颖与端木信鸿,则是捧了一尊白玉观音过来,那观音约莫半人大小,做工精巧,水润无暇,还请镇国寺开了光。秦嫀对此无甚感觉,秦夫人却是爱不释手。
端木信鸿素来是个爱热闹的,人来了便不肯走,只说是晚上要大吃一顿,补一补他割肉之痛。为此,秦嫀不得不又勾了些许珍贵的菜色,也好对得起他那一尊价值连城的白玉观音。
楚修在外办差一直未归,前些日子来了封信,说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为她过生辰。她看了看渐渐暗淡的天色,转身吩咐道:“不等了,开席吧。”
端木信鸿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他摇着折扇,作翩翩公子状,道:“秦妹妹,你在等谁?”
秦嫀白了他一眼,道:“反正不是你家主子。”
端木信鸿正欲反驳,便听她又道:“大冬日的你摇折扇作甚,你不冷,我可是冷得很。”
端木信鸿气结。他将那扇子一把合起,道:“秦妹妹,你莫要因为他来挤兑我!我这心可是向着你的!”
秦嫀哭笑不得,看向施颖。
施颖撂下手中活计,走过来嗔道:“别信他,他跟他那个主子,比跟我还亲。”
秦嫀黛眉微挑,了然道:“端木少爷,您莫不是想拖到他来吧?”
端木信鸿讪讪的摸了摸鼻尖,转身与施颖道:“阿颖,她府中有一汪温泉池,你带我瞧瞧可好?”说完,便拉着施颖走了出去。
秦嫀无法,只得由着他拖时辰。不多时,福管家来报,说是楚修来了。
两人许久未见,再重逢竟也不觉得心绪波动。她心中明白,没有爱恋,怎么可能会思念?
楚铮却是十分动容,他理着她鬓间乌发,柔声道:“阿秦,我回来了。”
秦嫀不知如何回应,只得低头作娇羞状,沉默不语。
陆淮捧来个匣子,楚铮抬手打开,道:“这是母妃叫我带来送你的镯子,看看可喜欢?”
秦嫀垂目扫了一眼,笑意渐渐淡了。这一双镯子,看似是生辰礼,实则是宁王妃对她心意的试探。她想做出个柔婉的笑意道一声谢王妃,却到了没说出口。只是淡淡的吩咐敛秋将东西妥善归置了。
楚修忐忑道:“可是怪我这些日子疏忽了你?”
秦嫀顾左右而言他,道:“世子,过了今日我便十三了,需得学着宠辱不惊。”
楚修笑着嗔了她一句,就要去拜见秦夫人。楚铮便是这个时候来的,他一身青色锦袍,外着雪白狐裘,风姿雅致,面若冠玉,像极了与她初遇时的情形。
他似是未瞧见楚修一般,径自将手中食盒递到秦嫀跟前,道:“东街新开了间铺子,羊肉做的极好,你应是喜欢的。”
秦嫀后退一步,恭敬行礼,道:“多谢殿下美意,臣女自幼便不能闻这羊肉的腥膻之气,怕是要辜负这美食了。”
他指尖微顿,而后将那食盒强硬的塞入她手中,道:“你喜欢的,我不会记错。”
秦嫀略略一松手,那食盒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其内滚烫的浓白的羊肉汤撒落在厚厚的雪中,不多时便没了半分热气。
她轻轻扫了扫裙角溅上的些许污渍,淡淡道:“殿下若是祝贺而来,臣女欢迎之至。若是为争执而来,恕臣女无暇奉陪!”言罢她转身就走。
楚铮抬手将其捉住,力气之大,像是要将她肩胛骨捏碎一般。楚修去拦,却被他一手推出去数丈之远。
秦嫀擒住他右手,而后耸肩卸力,反拧其臂,将自己解脱开来。他却不依不饶的再度将她擒了,强硬的摁入怀中。
楚修见状,厉声道:“楚铮,住手,你这是做什么!”
秦嫀亦反抗道:“殿下自重!”
楚铮一手箍住秦嫀,一手指着楚修道:“是不是他来了,你就要远着我?他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你遇险之时,我倾全力相救,那个时候他在哪里!你说!”
秦嫀眨了眨微红的眼眶,淡淡回应道:“殿下相救之恩,臣女铭记在心。只是恩是恩,情是情,不可混为一谈。我与世子”她声音微颤,几乎要说不下去。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以疼痛迫着自己继续,道:“我与世子,情投意合,还望殿下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