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得马车,行至越影跟前,道:“殿下不用上朝?”
楚铮翻身下马,与她相携而行,道:“母亲生前曾说过,想去金陵观杏花烟雨,赏如霜月色。所以,父皇特恩准我,代母亲去一趟江南。”
沈玉这一生都行走在寒苦之地,悬壶济世、丹心厚载,即便是油尽灯枯时,也不曾忘记医者本分。她救了那么多的人,无数次路过金陵城外,却不曾入内一观,不可谓不遗憾。
秦嫀拢了拢身上貂裘,道:“该是去一趟的。”顿了顿,又道:“近些日子,公主殿下一直闹着去江南,没多久圣上便下旨叫四皇子前往,殿下你说巧不巧?”
自然是不巧的。世上大多巧合,都不过是刻意为之。譬如,楚娅身旁的嬷嬷来自江南,时不时的说起江南风景,才子佳人。又譬如,楚泰飞鸿殿中那一炉有毒的沉水香。
秦嫀微怔,而后瞧了瞧不远处众人,道:“殿下如此坦诚,臣女甚是惶恐。只是,我窥得了您如此多的辛秘之事,若有朝一日拔剑相向,您不怕吗?”
楚铮轻扫其发间落雪,道:“无妨,左不过我拉着你共赴黄泉。”
秦嫀打了个哈哈,一转身便走夺了他手中缰绳。飞身上马,她昂头道:“似我这般的知情人,殿下需得好好捧着。若是惹恼了,一封密告准叫您身败名裂!所以,此去江南,越影暂归我所有!您若有不同意,那便受着吧!”
楚铮笑着道了句,万般委屈我都受的,你高兴就好。便随在其身后,上了另外一匹棕色骏马。楚娅掀开车帘嚷嚷“我也要骑马!”却被楚骁塞了回去,生怕外间风雪冷到她。
京城去往江南,水路、陆路均可行。走水路,自东南面的渔阳县上船,在金陵城东面的华亭县下船,十分便利。陆路却要途径数个府、州、县颇为麻烦。
楚骁打马前来与楚铮商量,是走陆路还是水路。楚铮道是,去时陆路,虽耽搁时辰,却能多看些民间之事。既是巡,那巡的仔细些总是没错的。不怕事繁,就怕一路行来,什么都看不到,因此,这一行还需得低调些,最好掩了身份。回时水路,看些水乡风情,江河浩瀚,亦是不错。楚骁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吩咐一行人等掩了身份,行陆路。
晌午时分,行至一热闹小镇,楚娆因着第一次出京,看什么都新奇,街边两枚铜钱一支的木簪买了十数支,各色手串买了半匣子,连折扇都买了三四把,看得一旁的黄嬷嬷连连摇头。秦嫀不得已,只好将其塞回马车,待到了酒楼才将其放了出来。
楚娅气鼓鼓的数落着秦嫀挡她采买,秦嫀却两耳不闻的点起了酒菜。此处近京,相对繁华些,酒菜也还不错,尤其酱牛肉做的一绝。
她自顾自的用了一碟,还想再吃却被楚铮抢了去。他坦然的将剩下的酱牛肉护在手畔,道:“外间寒冷,吃多小心腹痛。”
秦嫀今日起的早,又被楚娅拉去拾掇行礼,所以早膳只略略对付了两口。一路行来,体力消耗颇大,此时正是饿极,哪容得下别人抢吃食,她执了筷子便与楚铮抢夺起来。眼看就要夺回,那一碟酱牛肉便落入了他人之手。
楚娅抱着碟子尝了一片,道:“我刚点好菜,你们都吃完一碟酱牛肉啦?唔,果然好吃,怪不得你俩在这里抢呢!”
秦嫀伸手欲拿回,岂料楚骁也走了过来。他接了楚娅手中碟子尝了尝,随后吩咐人再去多备一些。
秦嫀眼睁睁看着那盘肉被兄妹二人吃的一片不剩,不由得恨起了楚铮。她狠狠剜了他一眼,道:“九爷抠唆,出门在外都不叫人吃饱!”
楚铮手中茶杯微微一抖,洒出两滴茶水来。他低头瞧了瞧那盈盈水渍,哭笑不得道:“九爷我向来是个抠门的,想吃肉没门,等着喝汤吧。”
秦嫀撅了噘嘴,转头吩咐敛秋去买。沈从安笑呵呵的将人拦了下来,道是已吩咐后厨做了些暖身又容易克化之物,马上就好。
这暖身的又容易克化的必不是什么大鱼大肉,是以秦嫀虽用的身上暖融融,却总觉不够过瘾。最后还是沈从安叫人包了些酱牛肉与牛肉干与她,才算是了了此事。
因着有了零嘴,秦嫀便将越影抛在一旁了。她半躺在楚铮宽大的马车中,叼着牛肉干翻着册子,时不时接一杯清茶润润口,要多舒坦有多舒坦。
楚铮将零嘴匣子盖紧,道:“晚间咱们宿在平阳镇,那有一家馆子,鳜鱼做的外脆里嫩、色泽金黄,酸甜适口且有松红香气”说到此处,他扫了一眼她叼着的那根牛肉干,继续道:“你恐是吃不下了。”
秦嫀三两下将牛肉干吃完,继而不舍的看了看那零嘴匣子,道:“吃得下,吃得下。大不了这会儿少吃些。”
楚铮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热茶递过去,而后亦拿起本书册看了起来。车中舒适且暖,她不多时便睡了过去,若不是楚娅来敲窗,她能一路睡到平阳镇。
抻着懒腰从裘皮毯子中爬出,她闷闷道:“四小姐何事?我困着呢!”
楚娅在外兴奋道:“阿秦阿秦快出来,这儿的河水都结冰了!咱们去滑一下嘛!”
秦嫀趴在暖软的毯子上,懒懒不想起身。她偏头看了一眼楚铮,悄声道:“殿下去吧,多动动,可强身健体。”
楚娅听她不回,便要开门入内。沈从安忙将其拦了下来。两人说了什么,秦嫀没听到,只是后来楚娅一直没来寻她,一路安稳至平阳镇。
因着隐去了身份,所以不便歇在官驿,好在平阳镇不小,其内客栈随处可寻。众人择了家不大不小的,包了其中一小院,便歇了下来。
待马车停稳,秦嫀回头嘱咐道:“待外间没人了九爷再下,莫要连累我的名声!”又道:“我说同四小姐一辆马车,您偏要借给我一辆。这借了,您又不出去,巴巴在里头盯着,是不是怕我拆了您这车!”
楚铮抬手叩在她额间,道:“你且欺负我吧。将我赶出去,谁给你挑册子奉茶水?”
秦嫀哼了一声,跳下马车,临走还不忘打趣他,道:“册子不错,茶水也不错。”说到此处,她自袖中取了枚铜板丢过去,继续道:“赏你的。”说完飞一般的跑了出去。
楚铮握着手中铜板,啼笑皆非。沈从安亦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半晌才稳下来,将院中的护卫安排说与了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