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中暖融,女子却依旧缩在一角瑟瑟。秦嫀与了她一杯热茶,她看了看怀中孩子,又看了看那杯热茶,然后大哭出声。
黄嬷嬷坐在她一旁,轻声道:“这位夫人若是信得过,我就帮您抱一会儿孩子,您先收拾收拾。”
女子防备的看着众人,抱紧了怀中孩子。楚娅道:“算了嬷嬷,你去端盆热水,再拿件衣裳,叫她在马车里拾掇就行了。”
黄嬷嬷应了一声,而后唤人备上了梳洗之物,还拿来了一张干净的棉褥子,和一些棉布。
女子这才放下了防备,揪着面巾哭哭啼啼的说起了所经历之事。她名卢燕,是泰安镇人,家中有父母兄嫂,开着一间成衣铺子,日子过的很是红火。两年前,她出外游玩迷了路,被一上了年纪的婶婆骗到了这里,卖给农户为妻。
她不愿,可几番逃走都被抓了回来,还被打断了腿。说到此处,她撩开裤子,只见腿上斑驳伤痕,非常可怖。
楚娅听的愤愤,当下便唤了人要将农户治罪。女子却跪伏在地,哭求道,只想平安归家,不愿再惹那人。且,若是将男子治了罪,他家中年迈父母无人管,怕是要饿死了。
楚娅心中郁结,面色亦沉沉。
秦嫀指着卢燕怀中久无动静的孩子询问情况,她哭着说,吃不饱饭,没有奶水,求贵人们赏一口米汤,叫她喂喂孩子。
秦嫀鼻尖一酸,忙偏头唤了沈从安,叫他尽快弄些牛羊乳来。又将其抱到了楚铮马车上,叫他诊一诊,可有不妥。
孩子无事,只是吃不饱,所以没有什么力气哭闹。秦嫀与她换了干净的被褥尿布,便执着一精巧木勺喂食温热牛乳。
许是饿的极了,她喝了小半碗还不肯停。秦嫀怕饿着她,又怕撑着她,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看向楚铮求助,却见他盯着那小小襁褓,兀自出神,一双风目似凄似悲,落寞至极。
秦嫀以为他想起了沈玉,所以未敢打扰。悄声唤了沈从安,叫他去问一问生养过的嬷嬷,这孩子该如何喂,喂几次,喂多少。
沈从安去的快,回来的也快。还顺手带回了几件小小的裘皮毯子,说是楚娅特意叫人裁给孩子的。
那孩子吃饱了,忽闪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望着秦嫀笑。秦嫀情之所至,险些落泪。她将怀中孩子暖在怀中,紧了又紧,最后轻笑出声。
许是饱暖的缘故,孩子渐渐活泼起来,她舞着一双小手,时不时碰碰秦嫀,又转悠着小脑袋去看坐在一旁的楚铮。楚铮不理她,她便挥着小拳头一下一下的砸他。砸了约莫四五下,总算将他砸的回了神。她见他看她,便咧着小嘴弯着眼睛笑。
楚铮眼眶微红,声音也沙哑的极。他将孩子抱在怀里,道:“孩子小,牛羊乳不好克化。再走不远便是历城县,历城县热闹繁华,人口众多,届时叫人给她请几个奶娘伺候。”
秦嫀点了点头,而后用帕子去沾孩子唇边的口水。那一刻,车中安静暖融,牛**气混着他身上的青竹冷香,叫她恍然似是在梦中。这样的画面,她曾穷尽一切去追求。如今终于上演,却再回不去从前。
她心中悲戚难忍,想要出去透透气缓一缓。人还未动,便见楚铮衣袍渐渐湿润晕染开来。他尴尬的望着她,双颊微红,原来那孩子竟是尿在了他身上。
她将她抱回,换了尿布小褥又裹上一张小裘皮毯子,而后便搂在怀中哄睡。马车稳且暖,孩子不多时便舒舒服服的睡着了,她小嘴微张,时不时吧嗒两下,可爱极了。
秦嫀爱不释手,却又不好霸着别人家孩子,于是,只得依依不舍的将其送回至卢燕身边。不成想,刚刚撂下,孩子便醒了过来。
甫一醒来,她便哇哇大哭,卢燕哄了许久都哄不住。她哭得满脸通红,声嘶力竭,秦嫀心疼,忙不迭的抱回了怀中,这才止住了哭啼。
秦嫀轻轻拍着孩子,与楚娅道:“方才不过喂了两顿牛乳,换了几次尿布,便将她收买了。诺,你瞧,还冲着我笑呢。”
楚娅饶有兴致的逗弄了一会儿,才想起卢燕还在。她随口吩咐人带其下去休息,便专心与孩子玩儿了起来。
此处距历城县还有三十余里,天色便已经黑了。沈从安吩咐侍卫快马加鞭请回来了一位奶娘,秦嫀便得了些闲,与楚铮说起了如何安置卢燕一事。
他们此行并不路过泰安镇,可若是贸贸然叫人将卢燕与孩子送回,她又有些不放心。毕竟被拐生子不是什么光鲜之事,她怕卢燕家人苛待。她与楚铮说,借几个人,再借些银两,自己转道去泰安镇安排了此事,再与他回合。
楚铮却道无妨,走一走弯路也不是甚大事,不过耽误三两日行程而已。
他肯帮忙,她也就不再多想,专心致志的带起了孩子。
晚间时候,众人在历城县包下了一间客栈。奶娘是历城县人,很是能说道,便是奶着孩子也不肯停嘴。幸而说的都是些带孩子的事,秦嫀也乐得听一听。
诸如,这孩子虽缺了奶水,却胖乎乎的,想来从前是喂的不错,再诸,如房中暖和,包的多了易伤热,又或者请奶娘需得知根知底,城东秀才家新生的丫头便被面生的奶娘拐走了。
秦嫀一边听着唠叨,一边与孩子玩耍,至晚间,干脆叫奶娘带着孩子在她房中睡下了。睡到半夜,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她思来想去便到了卢燕门前。
门内安静,有轻微呼声,想来是睡的十分踏实。她立在门口,踌躇许久,到了是没惊动卢燕。算了,也许是身上有伤且太过疲惫了才会顾不得孩子。亦或者是信得过她,不担心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她是孩子亲娘,怎么会不疼孩子呢?是她想的太多了。
因着楚骁有事,众人便在历城县留了几日。期间,孩子又添了一位奶娘,两个嬷嬷,以及无数的衣裳玩具,卢燕时不时来看看,却也不怎么亲近孩子。
秦嫀只道她心中恨被人污了清白,不知该如何面对孩子,并未多想。孩子为父不喜,也没有个名字,连乳名都不曾起。还是楚铮琢磨了许久,为她取了个乳名,叫长安,一世长安。
楚铮起了乳名,楚娅便叫人为她打了一枚足有六两重的金项圈并着一枚金锁。秦嫀掂了掂那金锁,哭笑不得的叫人妥善保存,重成这样且带不上呢。
卢燕见众人待孩子好,却似乎并不高兴。秦嫀想开解她,却被楚铮拦了下来,他道:“你既喜欢长安,那咱们就把她留在身边吧。”
秦嫀听的一怔,继而怒道:“为一己之私使人骨肉分离,九爷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