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致冲冲至，意兴阑珊归。离开金陵城那日，天色晦暗，微雨。秦嫀立在窗前观雨，问起了后续之事。
楚铮理了理她墨色发丝，嗅着其间冷香，道：“谋害皇子乃是诛杀九族的大罪，自然是不能坐实罪名的，否则就会祸及信鸿。而我们此行最终要做的，也不过就是断了三哥钱财来源，寻得他与商贾勾结证据而已。”
秦嫀浅笑，随口道：“九爷是想逼着三殿下犯错？”
楚铮轻道：“知我者，唯阿秦一人已。”
秦嫀想问上一句后来呢？端木汾三人如何了？却到底是没有问出口。这三人皆是端木信鸿至亲，却心心念念要置他于死地，纵然百般容忍退让，都换不得一丝亲情。这样的人，死了与活着，也无甚区别了。
去时缓缓，回时却快。巨大的船舶驶于江上，乘风破浪，一路无阻，不过短短几日，便到了离京最近的码头。下得船来，换回马车，六月初时，众人便返回了阔别四月的京城。
时已入夏，天气略有些闷热。秦嫀半躺在马车中，懒洋洋的打着扇，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楚娅说着闲杂之事。
此行数月，楚娅收获颇丰。端木信鸿的谢礼自是不用说的，这一路行来的诸多小物件竟也装了满满两大箱，除此之外还带了些金陵特有之物，江南风行的话本子之类，零零散散的绵延了几大车。
她把玩着手中水玉牌子，道：“我听四哥说，端木信鸿心灰意冷，已经决定不接手端木家生意了。说是，要将其尽数处理掉，也不知是弃是卖，怪可惜的。”
此事，秦嫀倒是没听人提起过。她正了正身姿，道：“端木家的铺子，位置选的好，经营的也不错，若是可能，我也想买上两间，多个进项。”
楚娅点了点头，继续道：“我也想买，只是宫规管着，不能置私产。若端木家真将铺子拿来卖，你就帮我出个头，多添置几间。”
大魏素有宫内之人不得置私产的规矩，从前查的极严，还因此处置过皇子、妃嫔，近些年倒是宽松了些，但也是小打小闹，置多了是不行的。
想到此处，秦嫀掀帘瞧了一眼远处的摘星阁。这摘星阁如此惹人注目，楚铮却是参股的，若被人告发，说不准又是一桩麻烦事。
思量片刻后，她决定去提一提这事，总不能眼巴巴瞧着他往坑里跳。她去寻他，恰遇到来寻她的他。两人走了个对头，相视而笑，并肩行在河畔，说起了置私产一事。
他惯是个七巧玲珑心的，一早便将摘星阁之事处理妥当了。他道：“这摘星阁原本就是我的主意，信鸿拿着一成股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做个面子东家而已。京中风云渐起，我也觉得不妥当，索性叫人将此摘星阁置到了你名下。待来日有人起疑，你便说此物是端木信鸿与你的谢礼就好。”
秦嫀微微一怔，继而哭笑不得道：“如此贵重之物，我可担当不起。”
楚铮笑而不语，沈从安在一旁劝道：“担当得起，担当的起，若非秦姑娘敏捷，端木之事可没这么容易了结。”
秦嫀笑道：“有你们九爷在，何事都能了，不过是多花上几日罢了。”
楚铮听她如此夸赞，情难自已。他于衣袖遮掩下，紧紧握住了她左手，双目却是平望前方，假作无事发生一般。
秦嫀甩他不开，又恐惊动他人，只好被半迫着于河边缓缓前行。沈从安掩着二人，絮絮叨叨的道：“端木少爷谢您大恩的礼可瞧了？这回京之后便要着手料理，若是人不够用，姑娘尽可叫人来遣我们。”
秦嫀顿了一顿，方才想起了此事。临行前，端木信鸿是送了个匣子，说谢她相助。她随手交给了敛秋，至今不知那匣子中是何物，又放了哪里。
楚铮见她面色，便晓得她不知匣中放了何物。他屈指轻叩她额间，不待她反抗，又轻飘飘的收回了手指，道：“匣中是些京中铺子、京郊田地，以及漠北的一处林山。铺子、田地需得拿去衙门改地契等物，有些琐碎，若是处理不来便告诉我。至于林山，你得了机会再去瞧吧。那山表面上是产些紧俏的木材，实则地下藏了一处未发掘的金矿。”
秦嫀心头一惊，道：“金矿？大魏是不准私人采掘金、银、铁、铜之物的，若抓到了就是死罪，我虽爱财，但更惜命。”
楚铮弯着眉眼道了句，总不至于叫你丢了小命，便将此事岔了开来。
江南一行，将端木家搅的天翻地覆，成帝那需得有所交代。所以，端木信鸿决定辞去皇商之事，将端木家分散于大魏的百余间铺子呈于皇家，由头是请罪。
成帝宽厚，自是不会怪罪如此命苦的端木信鸿，少不得还会赏些什么安抚一番。只是，这皇商一事，许就要落到其他世家头上了。到时，定又是一番恶斗。
且金陵之行，秦嫀助端木信鸿颇多，在成帝那却是不能露的。万一被有心人惦记上，栽个官商勾结，少不得又是一桩繁杂之事。
秦嫀心中明了，倒也不需楚铮再提醒。她略作思量后，问：“皇商之事卸任容易，得来却难，端木少爷如此，可是九爷的意思？”
楚铮道：“一半一半吧。”一则，端木家势盛，可盛极必衰，为求安稳百年，不得不急流勇退。再则，端木信鸿对端木家失望至极，确实不想接手其生意。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隐于暗中，时时相助，得从龙之功。
秦嫀心道，这端木信鸿算计的精明，楚铮亦是手段诡谲。端木汾掌端木家数年，约莫也无甚发展，而端木信鸿却是暗中将萧家产业做的风生水起。他看似弃了滔天财富，实则不过处理了些经营一般的铺子而已。
做皇商为的是便是与皇家搭上关系，万事方便些，若攀附得当，与将来的天子勾上那么两三分关系，这生意便能长长久久，家族亦可鼎盛非常。
端木信鸿与楚铮相交多年，应也能看出几分其心中所想。有他在前，恐他人是进不去东宫门槛的。如此靠山在身后，皇商算个甚？
秦嫀笑了笑端木信鸿行事，冷不丁被不远处的香风噎了个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