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虽是明白,楚铮回京定会有人相迎,但却未想到这人竟于城外十里设了个桃花阵。桃花夭夭,绵延于叶水河畔,林花掩映中,一白衣美人赤足于青玉之上作妖娆舞姿。
秦嫀狠狠咳了几下,总算将那浓重的脂粉气咳了出来。她一手捂住口鼻,一手指向美人,道:“殿下的桃花果真厉害,分明过了花期,到了果期,还能如此娇艳。”
楚铮眉头轻蹙,继而顿了一顿,牵了秦嫀就要回马车。苏君璧见二人不上前,也顾不得河边石头尖利,急匆匆的便跑了过来。
如秦嫀所料,那桃花是假的,被苏君璧轻轻一碰便零落如花雨,好看是好看,若无有碍眼之人,就更好了。
楚铮行的快,苏君璧追的极,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她的尖叫。秦嫀幸灾乐祸的回望了一眼河畔石头,见其上斑驳隐约有殷红颜色,这苏君璧想必是伤的不轻。
一番追逐后,楚铮躲入了马车之中,而秦嫀则靠在车旁,伸手拦住想闯入的苏君璧,道:“苏大小姐好兴致,桃花做的真切,舞的也不错,较之江南花魁还好看呢!”
苏君璧一张芙蓉面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却没有呛声,而是恭恭敬敬的与她行了个礼,柔柔怯怯道:“秦姑娘,从前是我过分,还望您大人大量。”
秦嫀见她如此,身后忽的窜上来一股子凉意。她防备的看着眼前之人,冷冷哼了一哼,想瞧瞧她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又想要做些什么。
苏君璧缓步上前,握住秦嫀手腕,又道:“殿下身份尊贵,府中自然不会只有一人。你我斗个两败俱伤,还不是便宜了陈婉。倒不如我们言和,一致对外。”
秦嫀不屑的望着苏君璧,强压下唇畔讥讽,道:“你自去争,与我有何干系。”
苏君璧被说的一怔,回神时将她捉了捉紧,似是怕跑了一般。
秦嫀由着其捉,也不挣扎。她垂眸看她,目中情绪跌宕起伏,似有怜悯,似有不屑,更多的则是烦忧,茫然。良久,待目光重回平静,她道:“我要的,是携一人,白首不离,平淡终老。而非非是你心中那般,不择手段只为求取半分眷顾。”
苏君璧羞愧的垂着头,便听她又道:“苏小姐,你可曾想过,你我所求并不相同。”她要的,是家人俱在,和乐安稳。至于谁入东宫,谁做皇帝,谁又与谁联姻,她并不在意。
而苏君璧比她贪心太多,其要楚铮,也要权势。苏家人,总是算计的这么精明。哪怕此刻示弱,日后也一分分的讨要回来。前世苏儒的算计,秦嫀还记得一清二楚呢。
抚了抚腕子上那一双宁王妃赏的镯子,她浅浅笑道:“虽已入夏,但早晚间还是有些凉的。苏大小姐快回吧,你是京中贵女,别再做此等上不得台面之事了。”
苏君璧恼羞成怒,狠狠的搡了一把秦嫀,道:“你骗我,你分明就是喜欢九殿下,装什么清高。”秦嫀不理会,她却不依不饶的又喊了一声,道:“陛下有意将陈婉赐予殿下做侧妃,是我父亲亲口告诉我的!陈婉是皇后侄女,你当她是个好相与的吗?”
秦嫀忽闻此讯,心中微震。还有三月,楚铮便十五了,确实到了房中添人的年纪。陈婉虽说有那么个不成器的父亲,但终归是出身陈国公府,不可谓不高贵,也算是衬得起楚铮。
她笑的风轻云淡,眉间却传来却传来阵阵酸楚。说好的相忘,却不能真的忘,闻他喜讯仍觉得心有苦痛。她想做出个全然不介意的姿态,可到底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眼角微挑,唇畔轻扬,她淡淡道了句“与我何干?”便疾步回了楚娅马车之中。胸中憋闷异常,她却只是伏在窗前眺望,似乎方才之事真的与她无甚关系了。
打发走了苏君璧,楚铮遣沈从安来请,她却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累了,不肯前往。江南一路的相携而行,似是到了终点,再不复往日温情。明晃烛火中的肌肤相亲,海边小院里的柔情相望,都过去了,就像是一场不会再重来的梦。
许是无从解释,亦或默认,楚铮没有再缠上来说道此事。秦嫀于清净中回到了离开已经的秦家小院。众奴仆在福管家的带领下,恭敬的迎着主子。小院门口那块“一世长安”的牌子依旧净且新,与离京时没有半分差别。只是,她的心却变了,动摇了。
勉强做出个欣喜的表情,抱住蹒跚前行扑入怀中的秦绍,她笑道:“几月不见,绍弟已经这般大了,还会走了。”
秦夫人擦了擦通红的眼眶,将儿女搂住,道:“你这丫头,去那么久,可叫我担心坏了。你说你,去便去,还抓什么匪寇?消息传来时,我直后怕。”
秦嫀安抚着母亲,道是自己无恙。有皇子、公主一同,还能叫人伤去了不成?秦夫人却是不依不饶的叫她应承,凡事莫出头,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最好哪里也不好去。
秦嫀无法,只得敷衍的点了点头,复又抱起秦绍玩耍起来。下月他就满周岁了,抓周之事福管家安排的妥当,也无需她多费心。倒是她那个不省心的祖母和姨娘,趁她出京来闹过两次。福管家处理的干净,秦夫人却有些不忍,一来二去,便又被骗走了不少的银钱。
秦夫人素来心善,秦嫀亦是不愿叫她作难,干脆差人拨了两间铺子,与旧府中开销,只当是买个清净。
她这一行,又得了不少物件,敛秋喜滋滋的给秦夫人报着,敛冬则领着几个丫头将温泉池子拾掇了一番,说是叫秦嫀泡一泡,解解乏。
打赏了家中一众奴仆,秦嫀陪着父母、幼弟进了些许的晚膳。席间,秦夫人生怕她吃不饱一般,夹了不知几多的佳肴,以至碟中都堆成了小山。
秦嫀一路行来,疲惫至极,艰难撑至众人用完,便去了后院温泉池。有热汤解乏,有清酒润唇,不多时她便靠着池旁睡了过去。
天色将暗,明月东升,有柔柔暖意落在身旁。秦嫀动了动略有些酸软的腰身,忽才发觉池中多了一个人。她抚上腕间暗器,迅速后退,却不想脚下一滑,跌入池中。
温热的水,以灌顶之势将她裹入其中,而那来人非但没有相救,还急急扑了上来与她滚作一团。夏衫单薄,何以禁得起如此相触?
秦嫀将那人狠狠推开,出得水面,随手捡了件酒壶便丢了过去。
楚铮乌发如云,散落于背后,一身青衣已然是被泉水浸透。他躲过酒壶,顺手掩了掩通红耳根,气息不稳的望着她,不动,也不出声。
秦嫀心中烦恼、羞怒,随着这暖热的泉水,已然是到了极点。她唯恐自己开口便是相问,问他为何一面亲近自己,一面应许他人婚事。是以,只好后退至池边,强压情绪道了声“滚!”
而楚铮不但没有离去,反而步步逼近,将她抵在了池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