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罪大恶极,当以斩首之行处置。可其祖父毕竟是朝中众臣,是以这判决便压在了楚铮御案上,迟迟没有公布。
也不知是谁,将此事窥得了一二,悄悄透露给了杨通。杨通闻讯,顿时慌了。杨固虽不争气,却是杨家唯一的根苗,若真是出了事,他杨家便要断后了。
可杨固犯下的重罪,保命已是不能,只得另寻他法。他思来想去,亦或是有人出了主意,最后定了个李代桃僵的法子。
先是请了隐于江湖的奇人异士为杨固改头换面,后又将一忠心家奴易容成杨固的样子,最后假作高风亮节,将假杨固亲自压去了大理寺。
可人算不如天算,那改头换面的真杨固,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被活活打死,尸首落于长街,被过往马车误碾压成了一滩。而假杨固,不知碰触何物,脸上易容忽然掉落,彼时中书令苏儒正在大理寺过问此案。
听到此处,秦嫀便已晓得那杨家下场如何了。楚铮那个人,表面功夫一等一的好,将人算计透了,还能落个仁德的好名声。隐于江湖的奇人异士?不是雪姬又是哪个?青吾早已去了多时,哪里还能上京为阿姐伸冤?还不是他差人假扮的。
施颖见秦嫀听的入神,继续道,杨通、杨靖被迫辞官,一家人离京返乡。楚铮仁义,念其侍奉三朝,功高劳苦,很是赐了些金银等物。可杨家素来行事跋扈,便是辞官归家也不肯收敛。于是,就遭了劫杀,一家老老少少通通丧了命。有人说是匪寇图财,更多人说,是那徐州青年来报仇了。
秦嫀虽早有预料,但听到这里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声。杨通乃三朝元老,本该更懂得朝中局势,却因着不成器的子孙落到如此境地,着实可悲可叹。
她摇了摇头,便侧躺在榻上歇息。然,躺了不多时又蹭的坐了起来,急急扯着施颖,在其手心书下了一个“苏”字。
原本,朝中苏、杨两家斗的最厉害。而今没了杨家牵制,苏儒恐是会权势更胜。尚书右丞张崇及六部等人中,无人能与之抗衡,如此,楚铮便要不好做了。
施颖粉拳渐握,勉强轻笑了一声,道:“朝中的事,我也是听说的。咱们陛下是个聪明人,自然能能撂平诸事。你操那么大的心做什么,好好养你的。”
施颖这话说的含糊,秦嫀听得不甚明白,却不敢多问,怕的是静下来的心再起波澜。她斜斜的靠着火墙,不自主的摩挲起了胸前那块烧的失了光泽的平安无事牌,良久,精力难支,昏沉睡去。
窗外,风雪萧瑟,施颖见秦嫀睡去,方才拿出来蜂鸟带来另外一则消息,其上只六个字,却叫她娥眉紧锁,再难展开“苏才人,陈婕妤”,苏君璧到底是如愿入了楚铮的后宫,而皇后的侄女,陈国公府的陈婉,亦是成了他的婕妤。
怪不得他敢向陈通下狠手,原来是有苏儒从中帮衬。世人皆道苏儒正直忠诚,可便是再中正之人,也会有软肋,苏君璧就是其的软肋。
两人想必是用此事做了交易。只是大魏虽民风开放,兄死弟及、和离再嫁都是平常,可总归在民间多些,官家并不多见,帝王家更是寥寥,楚铮纳了苏君璧,也不知是如何想的。
至于苏远,表面瞧着风光,内里却是不尽然。否则以他年岁早该成家立业,何至于如今还是个孤身一人的浪荡公子?苏府之中除却苏老夫人对他宠爱有加,旁人谁又能看得上他?
施颖想不透其中关系,只觉伤神,干脆将纸条烧了,免得秦嫀看了伤心。
冬雪纷纷,只一夜就积了半尺余。施颖与侍女是无力清扫的,好在赵校尉一大早就扛着扫把来到了院中。雪后初晴,寒冷异常,他着了件单衫,扫的满头大汗,还不忘看看屋顶、院墙是否结实。
秦嫀换了身男装,裹着狐裘立在檐下,沙哑道:“赵校尉不必日日来此,我这伤好的差不多了,许过个三五日就能回去了。”
赵校尉用侍女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汗,道:“都怪我粗心大意害你受了伤,你不怪我,我自己心里过不去。熬药端水伺候人的伙计我干不来,干点粗活,权当给你赔罪了!”
施颖掩口而笑,秦嫀却无甚反应。她抬手接了些许廊下寒风垂落的雪花,问:“世子可有消息了。”
赵校尉握着扫把的胳膊顿了顿,不自然道:“没有。”说完似是觉得不妥,又软下声音道:“反正是没见着尸首,骨头也没见着,我觉得应该还活着,就是不知道在那。你别急,我让兄弟们再往远处找找!”
秦嫀点头应了一声,又问起了战事。
赵校尉是个粗人,说的不甚清楚,秦嫀从其话语中东拼西凑,细细琢磨方才弄明白了如今的形势。
匈奴霸着丰抚、平绥、嘉北、台山四城,死死坚守。台山城居高临下,易守难攻,强攻恐耗损过巨,且城中早已没了大魏百姓,也无人等着解救,所以退敌一事便缓了下来。
朝中主和一派屡屡进言,说是要割四城平战事,毕竟新帝初临,国库也不富裕。而主战派强硬反击,道是大魏疆土一分一毫都不能落于外敌之手。
今上的意思,偏于主战收付疆土多些,可却苦无能收付疆土的良策、良将。
韩泰伤重昏迷,早已悄悄送回京城。韩佑冲锋杀敌无人能挡,出谋划策却是不行。帐中能做谋之人,商量到现在,也没能拿出个可行之法。如今,寒冬已至,也非是攻城良机,说不好就要等到来年开春了。
秦嫀拢着紫貂护手,又问:“张州和端王楚骁都是国之良将,可差人问过意见了?”
赵校尉挠了挠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韩将军平时不怎么跟我们说这些事,我刚告诉你这些,还是从新来的监军那听说的。”
秦嫀点了点头,没再话说,而是呆立在廊下。施颖看不下去了,半推半抱的将其摁回了房中,碎碎念道:“刚好些又去操闲心,你这是要气死我吗?”
秦嫀口中道着:“好姐姐莫生气,我不想。”心中却仍旧是放不下。
驱逐匈奴之事,恐一时半会儿是不成了。思及至此,她提笔欲书,却发现这一双眼仍旧是看不清楚字迹。不得已,只得请施颖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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