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嫀见是楚修之物,急忙上前问那人道:“此物哪里来的?”
那人恭敬回禀,道:“回秦校尉,这玉佩是咱们一个兄弟从集市上买来的,我看着像是皇家之物,便拿来呈给韩将军看看。”
秦嫀用力平复着心境,道:“带我去集市看看。”
那人没有直接应下,而是看着韩佑道:“将军,这?”
韩佑道了声:“照办。”
那人这才领着秦嫀前往了顺水城集市。因着战事,城门附近有大军驻扎,所以集市便后移到了城中偏东之地,有些远。
秦嫀骑在马上想了一路,这卖玉佩的会是楚修吗?他为何要卖玉佩?又为何迟迟不肯出现?是受伤?还是其他?
然,等她到了集市方才发觉,自己刚刚所思,皆是多虑。那玉佩是摊主在城外捡的,不是河边,也不是山下,而是西古城去往台山城的路上。
秦嫀最初并不相信摊主所言,还是同行之人为其作证,说却是在台山城外见过他,她这才信了。
她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冷冷问:“你去台山城做什么?”
摊主战战兢兢道:“小的,小的会做坛子菜,有时军爷门要,小的就去送点。那天就是去台山城下给军爷们送坛子菜的。”
秦嫀摩挲着手中玉佩,暗暗思量,楚修是在顺水城外失踪的,其玉佩为何在台山城附近呢?他曾去过那?这么说来,他也许还活着?
摊主见她眉目紧皱,吓得普通一声跪倒在地,道:“军爷饶命,饶命啊!小的再也不乱捡东西了!”
秦嫀被他嚎的回了神,自袖中取了锭银子扔过去,道:“这物件我买了,你起来吧。”说完便打马离去,留下那摊主看着银子不知所措。
自楚修失踪至今,已半年有余,众人口中不说,心里却早已认定他不在人世。连宁王都打算选个吉日为他立衣冠冢了,如今却忽然有了消息。
秦嫀悲中乍喜,胸中似有万千情绪,不知如何说起,也无人可诉。月高人静,夜风萧瑟,她辗转难眠,一夜清醒。
翌日,众好手集结于顺水城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她。她策马而来,玉面冷清,神情恹恹,似是有无尽疲惫一般。赵校尉上前关切,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多时便到了黑水河畔。
秦嫀下得马来,迎河面远眺,约莫两刻,开口道:“今年的雨雪并不多,可黑水河水位长了一尺不止。”
周老二立在一旁附和:“秦校尉好眼力,原本这里有个石墩子,都已经被淹下去了。那石墩子足有一尺半呢,赵老黑回回出城都在上头撒尿。哈哈哈哈!”众人闻言一通哄笑。
赵校尉那张小麦色的脸颊闪过些许薄红,因着肤色之故不甚明显。他悄悄扫了一眼秦嫀身旁的心漪,遮掩道:“周老二尽胡说,秦兄弟,别听他的。”
秦嫀淡定的点了点头,又问:“那是上游雨雪多,是白山城?乡武城?还是辽州城?”
周老二正色道:“都不是,是宣平城。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年宣平城雪就没停,入了春以后雨下的更厉害,这水是从宣平城的黑水河支流里涌过来的,要不然那边早淹了。”
秦嫀若有所思的看着宣平城方向。宣平城位于顺水城正西,台山城西南,城墙高耸坚固且有黑水河支流环绕为护城河,是漠北难得的水量丰沛之地。匈奴取了台山城后,曾想过取宣平城做粮仓,奈何宣平成外护城河宽且深,城门一旦吊起便如铁桶一般。去年隆冬,匈奴趁河面冰封试探,连城墙都没摸到。
想到此处,秦嫀拿出怀中地图细细查看,众人见她凝重,纷纷上来围观,可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自顺水城外沿黑水河至西古城,再到台山城,最后向西南至宣平城,并不太长的路途,秦嫀行了足有五日,最后到宣平城时,正逢大雨初晴。
城门之外,守城将领带着一众官员恭敬相迎,赵校尉、周校尉等人也敛了常日里的嬉皮之态,一本正经的随在秦嫀身后,缓步进了宣平城。
彼时三月,漠北野花初开,明黄娇艳,十分动人。秦嫀行至城墙下,俯身摘了一朵,回手簪在心漪鬓间,浑似军中磨砺多年的老油子。
心漪随她久了,晓得她是心中有了攻城之计,高兴所致。其他人却是不知道的,譬如对心漪十分有意的赵校尉,又如宣平城官员。前者,磨磨蹭蹭,一张脸红了又黑,黑了又红,后者哈哈一笑,只道是少年风流。
宣平城繁华,秦嫀在此逗留了十余日才返回顺水城。一回城,她便自封于帐中,不见任何人。韩佑担心她身体,遣了齐大夫去看,却被心漪拦在帐外,道是“秦校尉累了,需得休息,不见任何人。”
如此又几日,尚书右丞张清之子张崇携妻竺了了,来到了宣平城。张崇是个有名的,皆因其先是娶个花魁做正妻,又因琐事顶撞今上,断了仕途。
仕途断了,他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不得已只好学人经商。也不知是谁,与他出了个馊主意,叫他占山种林,于是,他便来这天高皇帝远的宣平城,买了附近相邻的两座山头。
五月初,宣平城及其附近几个城池骤雨连连,然护城河的水竟也没涨,反而好似还回落了几分。秦嫀循着被悄悄掘开的一角,撑伞前行,便来到了张崇买下的那两座山间。
雨落如帘,山腰小屋外有数人并肩而立。秦嫀缓步上山,墨色校尉服上,兽面狰狞。赵校尉见她来了,忙领着人下去接,道:“秦兄弟,雨这么大,你身子又不好,就别来回跑了。这点事儿我们弄得明白,就算我们不明白,还有韩将军和张公子!”
周老二跟他扛惯了,见他殷勤不自主的起哄,道:“哟,瞧你这殷勤劲儿,知道的秦兄弟是你小舅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干爹呢!”四月底时,秦嫀允了心漪与赵校尉的婚事,只待战事一定便给二人操办。
赵校尉被他讥讽也不恼,反而更殷勤起来。
秦嫀不理二人,兀自立于山腰,垂目回望,只见山间水流奔腾,深不见底,本该一路往东北方去,却被拦在了山间,狂嘶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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