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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恶的军训终于还是来了,烈日当空,天气预报显示有红色高温预警。
简直不能更让人绝望,阳光下的我萎靡如烤焦的韭菜。
直到我推开北煤青少年军训基地女生宿舍419寝室的大门,看到一个穿着一身功夫装的身高直逼175cm的健壮妹子后……
这一切当然还是没有半毛钱改善,虽然当事人花千秋很不乐意我这样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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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庆幸自己能被分配到1班,除了一些正经原因外,还有一些比较禽兽的原因,比如能够遇见花千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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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你好,我是花千秋。江湖上喜欢称我为花爷,但我觉得太显老,叫我花哥就可以了。”这妹子一开口,就露出了个爽朗的笑容。
“你……你好,花哥。”我勉强地应了她。
“同学道上怎么称呼啊?”花千秋殷勤地问。
我想了想,自己既没混过黑道,也没混过白道,只混过安翔最爱的绿色通道,于是就把我与安翔的关系代入到了这段对话中,说:“你可以叫我橙子。虽然‘道上’一度称我为烂橙子,但是我不喜欢。经过我一番教训后,敢这么称呼我的人乖乖改口了。”
花千秋用赞许的目光打量了我一番,觉得我是个在道上混得有头有脸敢打敢杀的狠角色。
仅限于她不认识安翔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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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呀,迷路了好久,终于赶上了……”一个如同小学生音色一般的声音从门边传来,我抬头一看,是一个如同小学生一般身材的妹子扛着和她差不多大的行李进来了。
花千秋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夺下行李,稳稳当当地把它放在了二号床位下。
身材娇小的妹子感激地说:“谢谢你!我叫王望。”
花千秋抬头闪亮一笑,说:“不客气!我叫喵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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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望嘟着嘴说:“我姓王,名望,‘眺望’的‘望’。”
花千秋恍然大悟,伸手去和王望握手,边握边说:“原来是北煤王爷啊!久仰大名如雷贯耳幸会幸会!”
在王望错愕之间,花千秋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说:“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叫花千秋,王爷称呼我花哥就行了,不要叫花爷,不够亲切!以后大家都是自己人了。”
王望的目光看向我,显然没搞清楚情况。我看了看王望,又看了看花千秋,起身去握住王望的手说:“王爷你好,我是兰澄梓,叫我橙子就行了,是吧花哥?”
花千秋欣慰地点点头,王望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谁人曾想,这宿舍中的三人改变了今后文科班的整个格局,分裂山河,宰割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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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很庆幸自己能被分配到1班,除了能遇见花千秋这种比较禽兽的原因外,还有能够遇见王望之类的禽兽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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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军训,太阳起得比我还早,一出门就烈日高悬,简直“无法直视”。
一番苦训下来,终于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我坐在树荫下补防晒霜,嘴里念叨着:“唉,军训又要晒黑了。”
一旁肌肤黑得油亮的花千秋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说:“没事,黑点耐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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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排长也被花千秋逗乐了,跟我们打成了一片。聊了一会儿,他问我们:“我长得就这么像坏人吗?”
我们不明所以,也不敢得罪这位大爷,连忙摇头否认。
排长义愤填膺地说:“就是嘛!那天我穿着便服蹲在体育馆门口,身上也没带证件,保安过来盘问了我好久也没放过我,后来我才知道是他们那儿遭贼了。”
尽管知道不能得罪这位大爷,但看着他咕溜咕溜转动的小眼,花千秋还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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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排长真不是坏人啊,在被花千秋残酷地嘲笑了之后也没有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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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排长显得有些精神萎靡,偷偷摸摸地跟我们说:“昨晚有个师兄回来看我们,我们出去喝酒喝到了三点多,呆会我抽根烟清醒一下,你们不要告诉连长。”
花千秋非常不配合地大笑了出来,把连长给吸引了过来,并深刻地教训了排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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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排长真是个好人啊,在被花千秋残酷地出卖了之后也没有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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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长为了汇演的事编排着我们的队形,他看了看指着花千秋和隔壁男生的中间位置说:“男生和女生在这个地方要露出一点。”
花千秋向左边挪了挪,问:“报告排长,露这么多够了吗?”
排长看了看,又说:“再露一点吧。”
花千秋说:“报告排长,再露那就全/裸了。”
全排的人都爆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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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长确实是个大好人,花千秋终于被罚去站军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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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中午,一解放,我马上跑回16班的场地找李息兮吃午饭。那厮却磨磨又蹭蹭,又是补防晒霜,又是穿防晒衫,不全副武装就不肯挪动半步。
眼看着食堂已经人满为患,我急得跺脚,催促李息兮道:“快点啊徒弟!你不知道百人饭堂猛如狼,千人饭堂猛如虎吗?再不去就只有吃剩的了。”
李息兮幽幽地抬头问:“师父,食堂的菜刚上的和剩的之间有区别吗?”
我一时哽住了,无语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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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秋一天下来,早、中、晚洗了三次澡。我遂好奇地问:“花哥,你是有洁癖吗?”
花千秋放下了手中在洗的衣物,回头严肃地对我说:“吾日三洗吾身。为人视而失仪乎?与朋友交而不洁乎?脏不洗乎?”
“花哥不愧是道上混的。”我连连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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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望有认床的习惯,睡不着,遂唤我们起来聊天:“花哥,橙子,你们原来都是几班的呀?”
我回答:“16班。”
王望惊呼:“哇!是那个实验班呀!老师配置都特别好吧?”
我自豪地回答:“全年级的好老师我都上过。”
想了想,我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又改口为:“全年级的好老师都给我上过。”
而后,我可以感受到寝室明显地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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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秋问:“你们班主任是谁啊?”
我回答:“付辛汗老师。”
王望突然兴奋了起来,说:“原来是付辛汗老师啊!我知道他,他是我妈的初中同学,我妈跟我提起过他。说是同学们从前就一直觉得他很壮硕,那个时候大家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是听说匈桂省的人都很高大,所以大家背地里都叫他匈桂象。后来有点文化了,就改叫航空母舰。”
而后,我可以感受到寝室明显地静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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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时间正好是世界杯的赛期,花千秋迷得很,每天都调了手机震动闹钟准时夜间三点醒来看直播。
这天她如期打开手机,戴上耳机观赏世界杯。她时不时摇晃一下床,发出销魂的吱吱声。我在底下睡得迷迷糊糊,亏得我睡眠质量好,总算是没怎么被吵醒。好不容易等到比赛结束了,她却突然间跳起来大喊一声:“噢耶!意呆利赢了!”
花千秋心满意足地睡去了,我和王望失眠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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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和王望顶着两双黑眼圈出现,花千秋关怀地问:“你们怎么看起来这么没精神?”
我半眯着眼看花千秋,有气无力地说:“昨晚纵欲过度……”
花千秋大惊,上下打量我。
我说:“是睡欲。”
王望看着我笑了笑,说:“好巧啊,我也欲罢不能呢。”
恍然大悟的花千秋羞愧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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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日军训完之后,安翔悄悄给我发了条短信,约我在军训基地里的一个小园子见,还叮嘱不要惊动他人。我当时就笑了,心想这厮疑神疑鬼的,约个会说得跟偷吃似的。
我错了,他真的是要偷吃——当我看到他提了两个外卖袋子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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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哪弄来的啊?不是严格规定了不许外订食物吗?”我好奇地问。
安翔挺胸抬头,自信地说:“常砂二叔帮我弄的。”
顺着他的手,我看到了两盒打开的臭豆腐,以及一张盖了两个章的常砂二叔臭豆腐北煤分店积分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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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着不动,盯着安翔看,看得他直心虚,说:“特殊时期特别行事嘛,只有二叔比较好说话肯帮送外卖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北中管得多严,拜托不要用这么嫌弃的眼神看着我嘛!大不了……大不了出去以后带你去吃好吃的嘛,我……”
他话还没说完,我就一下子扑过去抱住了他,说:“奶奶!你真是太了解我的心意了!”
然后在他怔楞间,我迅速地吃完了两盒臭豆腐并娴熟地翘起二郎腿用二叔贴心配置的牙签剔起了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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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嗝。”我安慰安翔。
“还我河山……”安翔怨念地看着我说。
“人生的一大错误就是,放弃了不该放弃了的,坚持了不该坚持的,嗝。”我安慰安翔。
“还我河山……”安翔怨念地看着我说。
“吃货界生存守则第一条!不能对任何人掉以轻心!”我安慰安翔。
“还我河山……”安翔怨念地看着我说。
“哎呀不就吃你一盒臭豆腐吗你烦不烦啊大不了还你个原味的!”我一咬牙一跺脚,猛地跳起来抱住安翔的脖子,照着他的嘴唇亲了一大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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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我仿佛忘记了羞怯,忘记了脸红,甚至忘记了安翔的表情是错愕还是偷笑。
但是那一瞬的热烈,那一股超越一切羞赧矜持瞻前顾后逡巡畏葸的决然勇气,我从未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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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日暮渐渐卸下了,一片茫远的深蓝淹没了黄昏,继而沉入浓郁的黑墨之中,一如安翔的瞳色。
他缓缓地笑了,和先前追逐打闹的那种笑意味不同。
“你就是我的河山。”他看着我的眼睛说,瞳孔里倒映着彼此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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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你侬我侬之际,突然传来惊天的一声嗝——
我抱歉地扇了扇被我的饱嗝“污染”的空气,捂着嘴笑说:“不好意思啊奶奶,吃得太饱了嗝……你刚说什么来着嗝……?”
“我!说!还!我!河!山!”安翔挽起袖子,张牙舞爪地扑上来。
而我岿然不动,只消张嘴吹一口袅袅热气,他就安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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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期七天的军训随着会演的落幕而结束了。等到了晚上,整个女生宿舍都沸腾了起来。花千秋纠集了几位她称为“道上的朋友”的妹子来我们宿舍打起了牌,号称“军训结束杯大型棋牌类文娱竞赛”,奖品是由花千秋冠名赞助的一瓶啤酒。
“这样好吗?妈妈说酒和毒品一样,不能随便碰的。”王望不安地问。
花千秋叼着棒棒糖,一边整理手中的牌一边口齿含糊地说:“没事,出了问题哥担着。”
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我去开门,竟是安翔。花千秋的棒棒糖蓦然从嘴里掉了出来,她惊讶地说:“先前我们只是‘赌、毒’,这下连‘黄’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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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李息兮良心发现,让安翔终于搞清楚了我不是那么重口的一个人。安翔改托常砂二叔买了一些气味正常的小吃,当然作为业务费,买二叔两盒臭豆腐是少不了的了。花千秋闻香识人,顺藤摸瓜就摸到了安翔手里的臭豆腐上,并且放出了狠话:“不留下一盒别想走!”
我有些为难,因为如果安翔留下了一盒,那我们就只剩一盒了。我太了解自己了,尽管我不是那么重口的一个人,但是也绝对不会让安翔染指我那一盒的,所以他又会吃不上了。
安翔却笑眯眯地留下了一盒,然后拉着我迅速撤离了现场。
走远了他才自豪地跟我说,为防止我再次抢他的臭豆腐,他把我的那盒拿出了一大半放到自己的盒里,倒了大量香菜和醋汁在我的那盒里以免分量太轻过早被识破。刚才他给的那盒是本属于我的那盒,而我们还保存着主力部队在他手里那盒。
“怎么样,本大爷是不是特别机智?”安翔挺胸抬头,自信地问。
我阴测测望着这个缺心眼的家伙,拿过他手里的那盒,说:“今晚没你份了。”
“咦?!”安翔仰天长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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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花千秋美滋滋地打开饭盒,发现少有的几块臭豆腐零星地散落在一大片茂盛的香菜里,不禁仰天长啸:“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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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就在我和花千秋因为摸黑收衣服而穿错对方的内裤,花千秋因为日三洗其身而用光了王望的沐浴露,以及王望被花千秋用一杯啤酒灌醉中结束了。
“咦?!怎么没有我英姿飒爽的光荣事迹?”安翔抗议。
“因为你的事还没有结束嘛!”我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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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终会有结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