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
夏离口中轻轻念叨,门外僧人瞳孔瞬间睁大,眼前少年体外竟有佛气萦绕,虽说死气缠身,但为何气息中会有佛的味道?即便以儒释道三门典籍滋养身躯,也不过是场普通交易,熟读典籍得来感悟,以感悟养气,以气养身,压制内伤。两者循环,相互抵消。按理说,体中那儒释道三门能给的也仅仅是压制抚平那道伤口,并无再多。若想体中气息萦绕佛音,那必须是修行之久的佛门高僧才勉强能够修得。即便是他也很难佛气存于身,自古以佛道修行者,无一不是薄情寡欲,断绝尘俗凡缘,一心问佛,一心修道。但除了那位菩提树下顿悟的佛家僧祖,已经很久没有人能修得大圆满,证得大道了。
夏离眼中无情,瞳孔依旧漆黑如墨,嘴角冷笑,
“你要以佛来感化我,劝我放下,劝我抛下,劝我斩下。那我就以佛来回敬你,谁说佛不能杀佛,谁说魔便是魔?不疯魔不成佛,魔和佛,本是一家,又有什么正邪之分?!秃驴,金刚不死之身可不是长生,看我这一手,你能不能抵挡地住?!”
夏离眼眸疯狂,长发乱舞,发梢却是刺眼白。
夏离抬起一手,手指轻点虚空,手臂死气缠绕。
归一,一指。
一指断你长生,一指破你金刚之身。
僧人低眉怒目,神色严肃,那合起的双手放下,靠在门旁的笤帚重新落在手中。夏离眼眸微皱,那打扫积尘的笤帚竟是一根斩恶修善的金刚杵?
金刚杵向来便是金刚伏魔所用之物,斩妖除魔,消除孽障的神圣之物,眼前僧人所持更是五股金刚杵。五股表示“五智五佛”,外围四股,证明佛之“权智”,中间核心一股,便是佛之“实智”,权实二智,乃是高明之佛法,手握金刚杵,便意味着佛握大道,普渡众生,消除孽障。
金刚怒目,降妖伏魔,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伏了我这个疯魔?
夏离神色疯狂,只见那缠绕在手臂若隐若现的死气全都汇集在夏离伸出的一指之上,一指轻点,指尖指向处,便是僧人之处。
一指断长生,一指断后路,一指便是截断了僧人的退路。
那死气中还有僧人熟悉的气息,即便手握金刚杵,僧人也丝毫不敢大意。佛魔本是同源,一心即佛,一心即魔,向来佛为正义,魔为阴邪,一切皆是心中所向。而如今夏离却是选择疯魔,以入魔来抵抗僧人,也是有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从先前两次平凡的交手中夏离便已经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僧人的对手。即便是全盛时期,也只是在五五开之间,既然是僧,修得必定是佛道。以佛来证道,体魄必定金刚强如任何之人。佛门金刚不坏之身,极少有人能以力破之。当他看到那手中笤帚变成金刚杵时,心中更是明白几分,这个僧人必定是佛门金刚。
庙前佛门金刚,门后必有青丝菩萨。这个庙门,无论生死,夏离必定是要进去的。既然有菩萨,我又何惧入魔?我又何惧一死?
“施主,何必以死相逼?”僧人手握金刚杵,脸色悲悯。“金刚伏魔,即便帮你渡过孽障,你也会身死道消。佛魔虽同源,但佛在,便不容魔。阿弥陀佛。”
僧人金刚杵敲地,那铜色的金刚杵竟散发出些许光芒,僧人怒目,冷声道:
“斩魔!”,
布鞋将石砖踩碎,僧人一跃而起,手握金刚杵便是朝着夏离狠狠敲去。
刹那,金刚杵光芒大作,僧人嘴里念念有词,那散发的刺眼光亮朝着夏离笼罩而去。夏离那一指,死气萦绕,先是气若游丝,后面那整个纤细的手指更是变得枯寂起来,一指,沉寂的半空更是莫名波动起来。死气愈发凝实,犹若一条阴冷的大蟒那般,朝着那笼罩而落的光芒噬咬而去。夏离体内气机翻江倒海,狂暴却又紊乱。这一指,是在被长剑仙人一剑斩落,不得而死时明悟的一招保命之招。先前,体魄身体依旧虚弱无比,这一招也无法用出来。所幸后来夏清霜用血液滋养,身体得以恢复些许,但使出来的这一招,依旧吃力无比。夏离也只能使出一招,一招便是决定胜负。
那条死气凝实化作的邪恶大蟒吞吐着血信,蛇身粗壮,盘旋半空之中,张开狰狞大嘴,便是朝着那僧人咬落而去。
手持金刚杵,本就对魑魅魍魉邪魔之物有着格外的克制之力,那条阴邪大蟒也似乎感受到了金色光芒的让它格外难受,顾不上光芒笼罩蛇身,便是朝着僧人头颅一口咬去。
“孽障之物,为何怨念不散?!”,僧人怒喝一声,金刚杵脱手而出,在空中旋转化作一道亮光,直接轰向大蟒之头。
大蟒如遭重创,夏离亦是胸闷难受,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身形踉跄几步。
“灭!”,
受伤的夏离僧人却视而不见,手掌抬起,金刚杵轰然砸下。
瞬间,大蟒消散,死气溃败流走。
夏离神色平静,半跪在地上,嘴角还有丝丝血迹渗出。
“施主,明知事不可为而为之,愚昧至极。落得如此下场,你便甘心吗?”
僧人手持金刚杵,站在夏离身前,脸色悲悯。僧人举起金刚杵,一杵便是朝夏离身体敲落。
“不要!”
夏清霜撕心裂肺,红衣飘掠,朝着夏离狂奔而去。僧人扭头冷冷地看了一眼,神色悲悯道:
“一切皆有因果。”
手中金刚杵伏魔,夏离闭上眼睛,那凌厉的劲风已经刮至后背。
刹那间,光芒四射,狂风涌起,将两人包围在内。
金光落下,夏离前却是多了一人,单手轻托金刚杵,身披袈裟。
老者枯瘦手臂轻托金刚杵,悲叹一声:“阿弥陀佛。”
门前僧人举手还礼,恭敬道:“见过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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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离亦不知睡了多久,直到现在,依然躺在客房中没有醒来。床上枕透前,白发刺眼,夏清霜坐在窗边,面容憔悴,脸色担忧,身旁两位僧人站在床边。
“高僧,请问无归他还有多久才可以醒来?”,每日两位僧人都会前来探望一番,而每日夏清霜都会询问一遍,也不厌烦。
“夏姑娘,你放心,施主气息正常,只是体内过于虚弱才会久而未醒。”,老僧人双手合十,夏清霜点点头,谢过僧人,也无力再问,坐在一旁脸色担忧地望着夏离。
“劳烦夏施主照顾好他,等他醒来,我们便会过来。”,两位僧人告辞,离开客房。
走在院中时,老僧突然开声问道:
“金刚,此子如何?”
“无法无天之人,狠人,亡命徒。”,那位手持金刚杵的僧人想了想,如是说。
“能把生命都置之不顾的狠人,恐怖,而且可怕。最重要的是他年纪轻轻,便以奇门来修行,能用儒释道法门来压制自身伤,更明白佛魔同源,以孽障转为力量。这样的人,恐怖,但却愚蠢。体中旧伤未愈,便是又添新伤。”
“破釜沉舟,殊死一搏。现在的他,不如我。但他若能活到十年之后,我不如他。”,手持金刚杵的僧人摇了摇头,神色中却是有些叹息,有些遗憾。
“徒儿,为何不让他进庙门?”,老僧神色不变,开口问道。
“佛门清净地,心有魔障者,不能入内。那位施主心中有大魔,即便放行让他阅览经书,有所感悟,终究也只是自取灭亡罢了。他体中大魔与他性命相连,先前与他交手,那最后一指的力量更是心中孽障所为,如果我没有金刚杵,恐怕也会胜得艰难无比。”
“他的魔障无人可解,无人可渡。执念太重,化作怨念,怨念日积月累成为孽障。即便是我,如果要渡他,也只能将他性命一同抹去。”,僧人神色悲悯,又是摇了摇头。
“无论他是不是魔,但他身受重伤,我们便应该救他。他说的对,昔日佛祖释迦割肉喂鹰,自入地狱,而如今我们却见死不救,这终究还是我们的过失。即便是魔,也是生命,佛渡众生,众生百态,魔也是众生之一。”,老僧摇了摇头,如是说。
“弟子受教。”,僧人弯腰双手合十,脸色恭敬。
“只不过,这位施主的执念的确太深,怨念不消,而且经脉旧伤许多,还强行提升气机,殊死一搏,即便醒来,也无几日可活了。”
“师父,你是说他已将近废人,连性命也不可再续?”,僧人悚然一惊,望向身旁年迈主持。
年迈和尚点点头,叹息道,“本来他以偏门滋养身体便是错误的选择,虽说身体有些许奇效,但终究只是皮毛罢了。如今他体内肺腑经脉全都乱作一团,即便是大罗金仙,也很难盘活,让他再续一命。”
“弟子有愧!罪魁祸首也有弟子一份!若不是弟子强行阻拦,这位施主恐怕还不会落得如此凄凉的地步啊!”,僧人脸色惭愧,低下头来,双手合十,掌中佛珠转动。
“师父,如果以我全身金刚之力换他一命,可否?”
老僧双手合十,那双半闭的眼睛微微睁开,
“善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