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浩已经整整十七个月了,虽然还不能说话,却是早就能够自己走路了,而且走的非常稳当。但是崔氏将他看的紧,侍女们又都是十分小心,所以杨浩自己走动时候反倒不多。而每次崔氏过来,总是会把杨浩搂在怀中逗弄,杨浩虽然不喜,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今日也是如此,还没说两句话,崔氏便又将杨浩抱了起来。杨浩冲着崔氏使劲喊了一声,想让她将自己放下,可崔氏只是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看起来到像是没有理解杨浩的意思,杨浩只得使劲扭动着身体,挣扎着,一边还用小手指着床上,口中“啊、啊”的叫着,示意崔氏将自己放下。
崔氏这才明白,用手掐着杨浩的小脸蛋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调皮,娘抱着你还嫌不好么。”她口中这般说着,却还是将杨浩从怀里放了下来,搁在床上,自己也跟着在床上坐了下来。
杨浩的床头放着几只竹签做的小笼子,看上去简单精致,每只笼子里面都装着几只蝈蝈。那蝈蝈也不是真蝈蝈,而是由茅草编织而成,呈灰黄色,须眼分明,栩栩如生,乍一看倒如同真的一样。却是秋泠亲手制作,用来给杨浩玩耍的。
杨浩以前从未见过如何精巧细致的东西,自然也是极为喜欢,虽然并不如何华贵,却是杨浩最喜欢的几个物件之一。每日里将这些小笼子放在床头,时不时就把玩一下,当成宝贝一般。就是以前出去玩耍时,也一定要随身带着,寸步不离。
其实杨浩虽然非常喜欢这些草蝈蝈,但也不至于如此,他毕竟是成年人的心里,开始时虽然觉得喜欢,可把玩了一阵之后,也就没了兴趣。只不过他心中实在是忌惮秋泠,这些蝈蝈又是秋泠亲手做的,杨浩生怕不小心弄坏了刺激到她,所以才分外珍惜。
直到现在,杨浩仍然觉得秋泠的精神病要比自己严重的多。
崔氏将蝈蝈笼子取了几个,放在杨浩面前,见崔氏如此,杨浩原本不想理会的,正要将蝈蝈笼子推开,看却发现秋泠正两眼水盈盈的盯着自己,心中微微一跳,没敢继续动作,只好将笼子拿在小手中,委委屈屈的摆弄起来。
崔氏陪杨浩一起玩着,不过却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几次都是听到杨浩啊啊的呼唤才缓过神来。
春盈见崔氏如此,心中微微有些奇怪,询问道:“王妃可是身子不舒服么,要不要奴婢叫医官过来瞧瞧。”
崔氏微微一笑,推拒道:“不必了,我身体很好,没什么事的,只有心中有些惦念阿哥,所以没什么精神罢了。”
春盈听崔氏如此说,不由得笑道:“舅爷待王妃好,崔府上下又有那个不知道,便是我这当婢子的也瞧得眼热呢。王妃惦念舅爷也是理所应当,舅爷派来送东西的侍卫还没有走,王妃何不写封信给舅爷,却不也算了了心事。
她也是出身崔府,自幼在崔氏身边服侍,所以谈起崔府的事情来言语间多了几分随意。
听到她如此说,崔氏微微思量了一下,说道:“回信这事先不忙,我已经差人带阿哥的属下去安顿了,他们这几日先不忙走,我一会拟个单子,有些府库里有的你可以直接支领,若是府库中没有的,你抓紧差人采办。到时令他们一起给阿兄带回去。”微微犹豫,崔氏又叹息道:“只可惜时间仓促,没有什么稀巧的东西,都是些寻常的物件罢了。”
春盈躬身答应着,笑道:“舅爷堂堂一州刺史,吃穿用度,自是什么也不缺的,王妃捎寄的乃是一片心意,又岂是区区财物可比拟的。况且舅爷和王妃虽为兄妹,但却待王妃如亲女一般,难不成还会嫌弃不成。王妃却是多虑了。
崔氏也听她如此说,也恍然笑道:“却是我想多了。”
杨浩在一旁摆弄着蝈蝈笼子,正觉得无趣,却听到她们商量着要给崔弘度回礼,于是就动了心思。他正打算找崔弘度学习武艺,虽然料想崔弘度不会拒绝,但提前打好关系总是不错的。而他也正拿着个蝈蝈笼子觉得腻烦,索性将手中的蝈蝈笼子往崔氏的面前一推,‘啊啊’的叫了起来。崔氏以为他是玩腻了,便将面前的蝈蝈笼子拿了起来,放回到杨浩的床头,与其他的笼子摆在一起。
杨浩见她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只得回身又将方才的那只蝈蝈笼子拿了过来,放在崔氏的眼前。
崔氏只当杨浩是在调皮,索性直接把杨浩递来的蝈蝈笼子放在身边,不再理会。这下杨浩不高兴了,爬到崔氏的身边,将蝈蝈笼子拿在手中,高高的举到崔氏面前,嘴中还‘啊啊’的叫嚷着。眼见崔氏一脸不明所以的茫然,杨浩心中着起急来,忍不住提高声音道:“啊、啊、舅。。。。舅”竟然发出舅舅的音来。
崔氏初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心中明白过来,却也忍不住‘啊’了一声。眼中不自觉的蓄满了泪水,却是喜极而泣。
春盈和秋泠在第一时间也围了过来,三个人将杨浩围在当中,三双眼睛急迫地盯着他,直勾勾的一眨不眨。崔氏生怕方才是自己听错了,这时语音微微颤抖着问道:“浩儿。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杨浩自己也有点发懵,他刚才只是一时着急,所以才会脱口而出喊出舅舅两个字来,却不是有意的,所以他自己也是被吓了一跳。
杨浩的身体其实没有任何毛病,他说不出话的原因还是由于精神上的问题。他始终将自己处于一种封闭状态,跟外界的交流的很少,甚至抗拒与外界的交流,所以才会越来越自闭,最终导致无法说话。
而这些日子以来,杨浩经过了几次发泄,他的心态已经逐渐平和了许多,对这个世界和自己的认同感,也有所提高。加上他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刻意的去调整自己的情绪,尽可能的将心态放平和,试着去习惯目前的生活。所以使得他在精神上的问题,缓解了许多。所以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说出话来。
听到崔氏的话,杨浩微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试探着说道:”舅。。。。。。舅。”这次却是较方才还要清晰了许多。崔氏一直悬着的心这时候才放下来。杨浩会说话了,虽然只是一句简单的‘舅舅’,但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这只是一个开始不是吗?
崔氏觉得这个世界上突然充满了阳光和希望,心情也豁然开朗,一颗心欢快的像是要飞出来一般。我的浩儿会说话了,崔氏心里突突的跳着,被喜悦塞的满满当当的。一直以来,她都是坚强的,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杨浩,没有人比出身于崔阀的崔氏更清楚,在一个家族里,名誉,权力、地位、对一个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她清楚的知道,如果杨浩失去世子的位置,那么杨浩面临的将会是什么?也许是终身的圈禁,也许是偶然一次的不经意的死亡。所以在面对庞氏的挑衅时,她绝情,冷酷,狠厉,甚至残忍。但是没人知道,在那份残忍下面的脆弱。
她要保护自己,保护杨浩,不惜任何代价。没错,她是坚强的,可在这份坚强的下面,隐藏的却是一份绝望。而今天,杨浩终于将她从绝望中拉了出来。崔氏忍不住喜极而泣,她一把将杨浩扯过来,紧紧的楼在怀中,盯着他说道:“好孩子,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让娘听听。”杨浩看着崔氏望着自己急迫的眼神,心中微微有些发酸。一直以来都是她在保护我对吗!
杨浩的精神有一些问题,但他不并不傻,他知道谁对自己好谁对自己不好。所以,即使在知道崔氏,杖毙了庞氏的三名仆从以后。杨浩也仍然选择回避这件事情。因为他知道,崔氏是为了谁才这样做的。
“娘”。终于,在杨浩的嘴里吐出了另外一个词。虽然有些含糊。但听在崔氏却人、耳中却如同惊雷一样。崔氏紧紧的抱住杨浩,泪水不停的流下来。
伺立在周围的诸多侍女,全部都是崔氏的亲近之人,自然也都知晓她心中的苦楚,见她如此情状也忍不住陪着落泪,就连一向淡漠的秋泠,眼圈也是微红的。春盈陪着哭了几声,然后劝慰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世子终于会说话了,这可是大喜的事情,王妃切莫哭泣了。若是因此伤了身体反倒不美。世子是天降之子,皇家血脉,生就有大气运,说话迟两天,早两天又有什么干系。现在看看还有哪个敢乱嚼舌头。”听她说的在理,崔氏这才慢慢的止住了哭泣。
此事在崔氏心里压抑甚久,此时大哭一场,崔氏反倒觉得心情舒畅起来。抱着杨浩,使劲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笑道:“再叫一声娘。”
这次杨浩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又似乎是有些不舒服,身体微微挣动几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又喊了一声娘,这次到比方才还要清晰了许多。崔氏大喜过望,只觉得心里有说不出来的舒畅,忍不住咯咯笑个不停,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孩子,好哈子’。春盈见她高兴得有些忘形,于是提醒道:“王妃,今日是世子开口说话,乃是大喜的事情,是不是赶紧差人向王爷禀报一下,王爷素来疼爱世子,想来也一定是一直盼着世子能开口说话呢!”
听到春盈如此说,崔氏才恍然大悟道:“我却是高兴的糊涂了,快快差人去向王爷禀报”。话音刚落,崔氏又继续说道:“别叫别人去了,春盈你口齿伶俐,亲自走一趟,顺便吩咐下去,今日王府内所属全部人等,均有打赏。”崔氏心中欢喜之极,这赏赐自然不会吝啬。春盈欣然领命,招呼一声,领着两个侍女匆匆而去,直奔杨俊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