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里尼站了起来,和身边的几个埃塔人低低说了几句话,被酒馆的嘈杂声淹没,札义摩没听清。然后戈里尼和铁弓老三打了个招呼,一行四人就离开了酒环。札义摩注意到走在最后那人服饰别有不同,看似寒酸,不和同伴相类,一身灰棕色的长袍,蒙着同样颜色的兜帽,遮住了面容,但走路的姿态甚为轻盈潇洒。
铁弓老三转头和水手们交谈,他嗓门大,也不避讳别人听到。“这些奸猾鬼去丰饶商会了。他们倒是机灵,会打算盘,上船时带了那么多药材、珠宝和矿石,把老子的船压得那么沉,还跟老子讨价还价。现在那些货都躺在丰饶商会的仓库里咯,丰饶商会的铁公鸡们可不好打交道,一个一个贼精得很,这*猾鬼正好吃点苦头!”
一个水手笑道:“让奸商们使劲去折腾吧。我现在只想喝够烧酒,晚些时候再找个大胸脯妞睡上一觉。”龙齿酒馆的烧酒确实是很多讨海人的最爱之一,足以让他们醉上一宿。
酒环表演台上的歌唱节目结束了,接下来是杂技表演。札义摩没有什么兴趣,无所事事,就留心着强弓号的水手们。
那铁弓老三一边把烧酒一杯杯往肚子里灌着,一边嘴里咒骂着什么。札义摩瞅到个小个子朝他靠近,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破旧棉袄,那棉袄原本大概是蓝色的,但如今泰半变成了白色。那小个子步履轻快,一瞬间就接近了铁弓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个水手立刻站了起来,扬起拳头要揍人,对着那小个子嚷:“你小子喝多了么?也不长眼睛,敢对咱们老大动手动脚!”
铁弓老三冷哼了一声,看也没看身后那人,继续喝他的酒。酒馆里喝醉了就胡冲乱撞惹是生非的蠢货一向不少,更有那些打算浑水摸鱼的扒手,这小个子也不知是哪一种。不管哪一种,船长看来都不在乎,自有他的兄弟们去处理。
只听小个子转头对水手笑着说:“我找的就是铁弓,打算和铁弓船长喝一杯,这总没有必要动粗吧。”札义摩这才看清楚,这小个子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生得獐头鼠目,瘦小猥琐,肤色蜡黄,一看就是街头人群里偷财窃物的老油条。
铁弓老三回头看了一眼,就又掉过头去,懒得理会。
“铁弓船长,这里有一桩生意可做,不想赚点金圜么?这可和你的名声不太相符哟。”那小个子话里或多或少有些嘲弄之意,于是一个碗大的拳头立刻朝他脸上挥了过来。但小个子和老鼠一样灵活,一猫腰就躲过了这一拳,像是早就准备。
挥拳的是强弓号的一个胖大水手,一击不中,他骂骂咧咧地第二拳又跟了上去。
“拒绝金针会并没有什么好处哟,动手动脚那就更糟糕了。”那小个子十分敏捷,飞快地退出了几步外。
这话一出口,挥拳打人的水手动作停了下来,铁弓老三转头看了过来。札义摩饶有兴趣地摸了摸下巴,金针会名头很大,即使在岛上也有听闻。
铁弓老三眼中带有明显的不信任:“你是金针会的?”
“我只是为你带来一个消息,看来你对它并不感兴趣,它确实无甚价值,不过给你的荷包增加一点金圜罢了。”那小个子很惋惜地摇了摇头,相对被人袭击而言,被人拒绝似乎更令他感到沮丧。
铁弓老三眯起了眼。“你应该坐下来,先喝一杯酒,然后咱们再好好谈一谈。”
那邋里邋遢的人从怀里掏出个扎紧了口的布袋子,放在手里抛了两下,扫了四周几眼,说:“铁弓船长,我们还是换个地方谈的好。”
刚才强弓号的水手动手打人,酒客们都看在了眼里。虽然说酒馆里这种事司空见惯,通常不会有人多管闲事,但他们已经引起了大家的注意。铁弓老三撇着嘴,一脸怀疑的神色,眼前的人看上去古里古怪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意。
小个子嘲弄说:“看不出铁弓船长还这么胆小,想赚点小钱的话,就跟我来吧。”说着转身就朝大门口走去。这话说的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让别人都听见,铁弓老三有点坐不住了,于是站起来把手一挥,一群兄弟们就跟着他追了上去。
札义摩一把拉住身边经过的一名侍者,把一枚金圜按在酒环的吧台上,也不等找零,径直就跟了出去。他日常出门不着华服,而是穿的一身茶色紧身服饰,脚穿一双厚底牛皮软靴,外罩一件及地的深灰色长斗篷,他拉起脑后的兜帽,压在额前。
强弓号那些人出了门口朝右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一边大声喝问,但没听到回音。一群人只管往巷子里走,即将出巷口时,札义摩将斗篷裹紧身体,瞧到身后无人,往墙上一帖,手里洒出一样事物,砸到地上,腾起一股烟柱,瞬间弥漫他全身,将他藏在烟雾之中,那股烟雾消散得极快,然而散尽之后,他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这是遁术中的一种,烟遁之术。深灰色的长斗篷是特殊材料所制,这烟雾喷洒其上后,内中人物便藏于无形之中,凡人难见其影。不过斗篷和烟雾造价都极其昂贵,寻常岛民也没有能力练习,因此即使在辉煌群岛,懂得遁术的人为数很少。有钱的人不一定有这天赋,要得到大宗师垂青,还要能受得了练习的种种辛苦。出得巷口又拐进另一条巷子,铁弓老三那群人停了下来,团团围在一个角落里。
札义摩跃到墙上,轻手轻脚接近他们,站在墙头高处,伏下身体。
“兄弟们跟你跑了这么远,你最好有个能让大伙感兴趣的话题,不然你麻烦可就大了。”铁弓老三的人把那小个子包围起来,一个一个摩拳擦掌的,只等一声令下,就准备动手。
小个子全无惧色,双手抱在胸前,瞪着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然后把手里的布袋子朝铁弓老三扔了过去,铁弓老三接住后抓了抓,然后又掂了掂,露出满意的笑容:“你小子倒是干脆。说吧,你想要换什么?”
小个子裂开嘴,露出了满口的金牙:“我的规矩一向是一个问题,两个金圜。袋子里有十个金圜,那么铁弓船长你要回答我五个问题。”
铁弓老三大笑:“原来你是金老鼠。久闻大名,但没想到你还真是个老鼠样啊,哈哈。老子既然已经收了你的钱,那你就只管问。”
这其貌不扬的人猥琐得难以形容,居然是金针会颇为有名的人物。说他是“老鼠”倒很贴切,但寻常人知道他模样的并不多,只因这老鼠总在暗处窸窸窣窣地活动,不为人见。但老鼠问了问题,便付金币,这个规矩却是不少人都知道。
“第一个问题。刚才和你坐在一起的那些埃塔人是在哪儿登船的?”金老鼠竖起了一根食指。
“青岩港。”
青岩港是巨锤省的最大港口,正临蔚蓝海峡,其对面就是波茨岛。札义摩曾经穿越过那条海峡,但没有上岸进港。
“第二个问题,你们什么时候到的巨龙?我要具体时间。”金老鼠竖起了一根食指和中指。
“二十三日那天的剑时,就是辛刚被击倒的那天。”
“第三个问题,你对他们知道多少?都告诉我。”三根指头。
“他们一共是四个人,都是商人,戈里尼是他们的发言人,另外三个人叫做法诺、马尔科和里斯,他们没有自报全名,我也没问。上船时候他们就带了不少货,药材、珠宝和矿石,都用木条箱装着,可能还有些别的东西,但不确定,总不能把每个箱子都翻个底朝天。那些箱子把老子的货仓占了一大半,他们今晚去和丰饶商会谈生意,完事之后我看他们还会在巨龙待一阵子,新王登基大典之后的欢庆节目和龙颜之日,他们会想要看看。当然,明天第一武士被车裂的场面,他们也不想要错过。另外他们回程也坐老子的船。”铁弓老三撇撇嘴,表示回答完毕。
伏在墙头偷听的札义摩嘴角泛起微笑。有意思,这些埃塔的商人看来不是那么简单,居然引起金针会的关注。
“第四个问题,你有没有听到他们提起什么人?随便什么人,就我所知,他们在找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四根指头。
“他们一路上聊得最多的就是青岩港那个波茨岛来的绿头发婊子的大(和)奶(谐)子,还有她湿淋淋的蜜桃,戈里尼那混蛋说一晚上和她做了四次。”铁弓老三猥亵地笑着,左手圈成圆形,右手的食指在圆形里*着,“戈里尼是个饥渴得不得了的混蛋,其他人也一样。”他的水手们也哈哈大笑起来。
金老鼠面无表情,张开了巴掌,继续了他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问题,他们到了巨龙之后,干了些什么,有和其他人联系过么?”
铁弓老三不假思索的回答:“有。他们四个人昨天都出去了,在城里逛了大半天,两个往城西,两个在商业区和码头区这带闲逛,我的兄弟没管城西的那两个。戈里尼在码头区这里问了几个百事通不少问题,他和法诺下午带了一个妓(和谐)女和一个很帅的小伙子,在软语旅馆开了个房间,爽了两个时辰。老子看出来了,法诺那小变态喜欢捅男人的屁(和谐)眼,哈哈。对了,他们住在蓝色灯塔。”铁弓老三这才把钱袋子系到了腰间,他和金老鼠的交易已经完成了。
“很好。我再出两个金圜,加一个问题。”金老鼠空空的手里变戏法般的出现了两个金圜,扔向了铁弓老三,“妓(和谐)女和帅小伙在哪?让你盯梢的兄弟带我去找他们,找到了我再给你三个金圜。”
铁弓老三一伸手准确地接住金圜,说:“五个。”
“五个。只要你找得到。”金老鼠嘲弄地看着铁弓老三。“现在就带我去。”
墙下的交易结束了,两个水手领着金老鼠离去,其他人随着铁弓老三一路嬉笑吵闹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