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散尽,札义摩从墙头跃下,今晚的乐趣差不多结束了。很遗憾。那些埃塔人很有趣,但他们去了丰饶商会,那地方在商业区,离这儿不远。不过他不打算跟过去,反正他已经知道,他们住在蓝色灯塔。等去过天牢后,再来考虑是不是要瞧瞧这些埃塔人吧。
但他不打算就回万国宫去,反正那地方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进去,卫兵也不会对异邦贵宾问东问西。于是他沿着这条巷子胡乱走着,可能会迷路,不过要找到路也容易,他可以重新翻上墙头。
码头区的街巷错综复杂,纵横交错,札义摩绕来绕去,走上了一条贯穿了三条街道的路,到了它的尽头再往左拐,就到了一条昏暗的街道。这条街道没有路灯,只有月光指明方向,街边上有一排昏暗、潮湿而且肮脏的小巷子,他忽然想起这里大概是洗衣街。这些巷子里头的房间对外出租,租客多是码头上的劳工和一些做小本生意的商人。街道有一条向下的石阶小道通往长枪河的最左的那个入海口,白天这一带平民家的妇人们会提着一大篮子的衣服,成群结伴到长枪河边上去洗,所以得了“洗衣街”这个名字。晚上这里僻静多了,没有龙齿酒馆那一带的喧闹,看不到什么人,只有几个酒气冲天的醉鬼踉踉跄跄地返回住处。巷子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一些晚归的租客在黑咕隆咚的巷子里摔个鼻青脸肿只怕也是常见的事。
札义摩潜行在街道的墙角下,这里安静的氛围令他颇觉享受,练习遁术时,时常要在黑暗无声的环境里呆上很长时间。能忍耐寂寞才能学成遁术。时间怕是过了梦时,月亮被关在厚厚的云层里,洗衣街幽暗难辨光影,他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止步静等。
只见街口洒出一片灯光,之后两个身穿黑衣的人提着马灯拐了进来,提灯的那人戴着黑色的软皮手套。灯光映照那两人的脸上,令他又惊又喜,正是先前在龙齿看到的埃塔人,那个金发蓝眼的男子,还有一个是棕色短发的年轻人。这两人换了一套夜行服,也不知来这里干什么。札义摩兴趣浓浓,远远地尾随。
灯光洒在了起伏不平的青石板地面上,形成错乱的影子,两个埃塔人转进了一条潮湿、崎岖不平的巷子,马灯照出了地上的层层积水,软皮靴踏在积水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微黄的灯光随着脚步的移动摇摇晃晃。札义摩窜上墙头,怕踩到积水惊动二人。
两人到了一间毫不起眼的房子门口停了下来,金发的戈里尼说:“法诺,你确定就是这里?”身后的年轻人回答:“确定,就在这里。”
戈里尼把油灯交给了法诺,然后弯腰凑到门口的锁眼前,手指尖夹着一根金色的细针,细针插进锁眼,一眨眼的功夫,门锁就被打开了。整个过程迅速而且安静,金针在门锁里搅动时发出的声音对于熟睡的人而言,压根就是不存在的。
札义摩不禁暗笑,这算哪门子商人,开锁技艺娴熟,根本就是惯盗。
法诺低低地吹了声口哨。“你从哪儿弄来的金针?”
“昨天在蓝色灯塔对面一个小子身上摸的。”能开锁,会扒口袋,果然没猜错。
“那可是金针会的人,你倒是挺无聊的。”
这怕是金针会调查他们的原因吧,这些埃塔人偷东西居然偷到金针会口袋里去了,金针会岂有不追查的道理。
戈里尼推开房门,法诺跟着他走了进去。札义摩轻轻跳下,落地无声,他窥见到房间里面,那是最普通最廉价的租房,里面住着的都是穷人。札义摩靠近蒙着白纸的窗口,找到一处破裂,往里面窥视。
油灯已足够照亮房内,地上平铺着一层碎草,墙角也铺着厚厚的一堆。门对面摆着一张铺着草垫的旧木床,床头一个破破烂烂的矮木柜,壁上钉着一块木板,上面放着几个瓶子,里面装的不知是水还是酒。一块暗色的抹布挂在了木板边上。除此之外,这房内再也没有什么起眼的东西。
“他不在。”戈里尼说。
“我拿到的消息是他就住在这里,他这两天换了三个住所。”
“看来他已经去找第四个了。”戈里尼叹息。
法诺走进房里踢开地上的碎草,到处敲敲打打,然后在墙壁上也搜索了一番,看来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后他又走到墙角,掀开了草堆。草堆里露出一双穿着黑牛皮靴的脚来。札义摩隔窗看了个真切,吃了一惊。
一个年轻的死人,脸上很明显地露出死前的痛苦神情。他身上裹着一件带着黑色兜帽的红色斗篷,斗篷上一大块暗色的血斑,法诺掀开斗篷,似在打量伤口。
“不是利器的切口。像是某种钝器,直接捅入腹部,内脏都被挤破了。”法诺检查了下,得出结论。
戈里尼提出了不同看法:“我看这不是钝器,这么大的力度,如果是钝器,内脏就给撞成一滩血泥了。”
“那是什么?”
“也许,是他的拳头。”戈里尼的声音听来有些古怪。然后他弯下腰,捡起斗篷,指着斗篷上的纽扣说:“你看,青色的龙头,这是青龙武场的人。”
“青龙武场的人来拉拢他,然后被他干掉了。他倒是不怕树敌,到处惹事,简直就是个找麻烦大师。”法诺把草堆重新盖在了尸体上,说:“这家伙真可怜。”
戈里尼检查了矮木柜的抽屉,然后又挪开了床,没什么发现。“我们走吧。很不幸,又得重新开始了。”
法诺说:“戈里尼,我们会抓到他的。”
“如果我们每天都这样在城里晃荡,很快就会吸引一大堆注意。我想我们已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两人出了房间,札义摩退到阴影里,他仍处在烟遁的保护下,但还是远离这些埃塔人比较好,天知道他们是不是能看破他的行迹。
戈里尼把门虚掩上,法诺说:“那你还去掏金针会的口袋?”
“我哪知道他是金针会的人,我只是刚好看到他摸了别人的荷包,就拿了回来还给了原主人,恰好这枚金针落到了我手里。”戈里尼皱了皱眉,一脸很无辜的表情。“如果知道那小子是金针会的,我一定绕着他走。”
“我就知道,你惹的麻烦不会比那黑鬼少。我猜金针会已经开始调查我们了。”
“你猜对了,他们瞄上我们了。”
“那怎么办?”
“不管他们,他们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们得尽快找到那个黑族,不能让他制造更多麻烦了。”
“惹了麻烦还不当回事,你还真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啊。跟你搭档真是倒霉极了。”法诺哀怨的语气。
两人朝来路而去,札义摩远远地跟着。离那间租房很远了,他突然听到一阵极轻微的声响,像是开门的声音,不禁停下来,循声望去,只见另一间租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来,走出了一个黑塔般的人。他裸露着上身,黑色的肌肤上的汗珠闪闪发亮。
黑族武士纳库。札义摩屏住了呼吸,这就是那两个埃塔人找的人。那小白脸法诺的消息还是很靠谱。
一个又高又瘦衣着得体的男人跟在纳库后面,手里也提着一盏马灯,“奇怪的埃塔人,他们说的什么我完全听不懂。他们怎么会找上你呢?我没听说哪个武场聘用了埃塔人。”
纳库打开自己那间租房的门,用生硬的翔龙通用语回答道:“你问得太多了。”
“请原谅我的我一时好奇,朋友,我们还是来继续谈谈合作吧。”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这黑鬼的声音很难听,像是不惯开口,忘了怎么动舌头。
“伙计,你知道的,你有非凡的技巧和罕见的天赋,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我们从来没见过比你更具有潜力的人才。我想你应该考虑一下,我们可以开出非常丰厚的合约。”男人讨好地说。
纳库厌烦地挥了挥手,似乎有只嫌恶的苍蝇围着他转。“你是第二个向我开合约的人,有人比你快。”
他们进了房,关上了门,札义摩又凑到窗口往里看。
只听那男人说:“是青龙武场么?他们一直和我们对着干。伙计,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们霸主武场才是最好的,考虑下我的话吧。也许你准备好了听听我们开的条件?”
纳库走到木床边上,坐了下去,木床在他庞大沉重的身体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双手一摊,摆出一副妥协的姿态:“好吧,你坐过来,让我听听你的条件。”
男人靠近那不太坚实的木床,小心地坐了下来,一脸得意之色。
纳库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说:“上一个确实是青龙武场的人,你放心,我并没有答应他们。他们也是这样说,‘啊,我们为你准备了相当好的合约’。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答复他们的么?”
男人看来对这亲近的举动十分高兴,他期待地看着纳库,等着他说完。
“就是这样子的,和现在一样。”纳库拍了拍他的肩,咧开了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男人忽然瞪大双眼,张口想要说什么,嘴里却只涌出了一口鲜血。札义摩看得清楚,纳库一拳击在男人的腹部位置,他震惊地看着那只黑色的手臂捅进了肚子里面。
纳库凑近他的耳朵,毫无感情的声调:“就是这样子的,一模一样。”黑族揽住这倒霉男人的头,巨大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拳头在他腹腔里捅了两下,直到这倒霉的人再也无法挣扎。
“拜龙教的蠢货。”纳库*着腔调怪异的通用语咒骂了一声,把尸体扔到地上,从墙上取下块暗褐色的抹布,擦拭双手,然后走了出来。札义摩沿着墙角飞快地滑开,这黑鬼具有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和技巧,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拳头。
纳库没有发现他,往通向河边的那条石阶小道上走下去。黑族在长枪河边上清洗身上的血迹。弄好这一切之后,他重新走回了洗衣街,一头扎进条通往西边的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