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漆黑的鲜血挥洒,一个个身披皮铠,虎背熊腰的草原蛮士嘴角咧着嗜血的笑容,手中的弯刀仿佛流不尽的鲜血,顺着刀尖缓缓滴落,挥洒在北燕土地之上。他们将弯刀顺着妇女孩童的脖子缓缓抹过,狞笑着目不转睛的看着头颅滚落,眼中的兴奋难以掩饰,仿佛死在他们手中的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木偶,这便是蛮族之祸。
一名刀疤脸的蛮夷穿着厚重的皮质军靴,猛地一脚将一名少年塌倒在地,脚掌狠狠踩在其胸口,手中弯刀高高扬起,看着脚底那眼中充斥着熊熊怒火与不甘的粗布衣少年,狞笑道:“对,对,就是这种眼神,愤怒吧,不甘心吧,但是为什么没有恐惧呢?”,这名蛮士眼神阴沉了下来,脸色狰狞无比,有些歇斯底里。
“臭虫!为什么没有恐惧,恐惧呢?你他娘的难道不害怕吗?你这小虫子不怕死吗?!”,刀疤脸愤怒的狂吼,手中弯刀奋力挥舞着,有些不甘。他是一名百战悍卒,经历了多场战斗而依旧存活了下来,最是喜欢捉弄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他们垂死之时的那种绝望,那种哀求与无助,总能够唤起他体内最为野性的一面,终而化为野兽,唯有杀戮。
但是他在这名少年眼中看到了不甘,看到了愤怒,但唯独没有恐惧,最令他失望的是没有绝望与无助,这让他如何能忍!
“咳咳。”,少年感受到胸口的脚掌力量愈增,惨白的脸色泛起一抹潮红,猛的咳嗽起来。只是那一双异常明亮的丹凤眼惟微眯着,嘴角挂着一丝苍白的冷笑,一字一顿道:“狗蛮子,你实在是很走运,冬去春来,卢龙塞的征兵令已经下发,老子本是想着投军,杀尽你们这些杂碎,哈哈,真是可惜了。”
少年长得很好看,卧蚕眉,丹凤眼,颇具威势的面相却偏偏看起来有些清秀,带着丝丝阴柔的味道,他此时连眼中的愤怒与不甘都散尽了,那狭长的丹凤眼当中,只留惋惜与怜悯,冷笑道:“臭杂种,等着吧,老子运气不好,死得早,可是你呢?我北燕军民千千万,北燕铁骑纵横天下,我已经在想象在不久的将来你会怎么死了。虽然不知道你们这些杂种是怎么绕过燕山之上的关隘溜进来的,但是,呵呵,我想北燕铁骑已经在路上了,你去那边的小溪里好好洗干净了脖子,等着北燕刀的降临吧。”
“啊!”,刀疤脸蛮夷怒吼,瞪着铜铃般的血红大眼睛,大腿使上了力气,在少年胸口拧来拧去。他有些心慌,在这名少年眼中,他似乎看到了北疆那些浴血死战而屹立不倒的北燕悍卒,他们纵使铁甲碎,燕刀断,仍紧咬牙关,双目充血,面带怜悯的扑杀着自己的草原同胞,他们才是真正的野兽。
“死吧!”,刀疤脸怒不可谒,手中弯刀猛然挥落,少年嘴角挂着轻蔑的冷笑,双眼一眨不眨,只是盯着刀疤脸蛮士的可恨嘴脸,仿佛要将他牢牢记住,下辈子转世投胎,纵马北疆,将其千刀万剐!
叮!
战马长嘶,长刀破空。一袭白衣的魏纪年面无表情,眯着狭长的眸子,纵马上前,扬眉刀出鞘!蛮士的弯刀被震飞,刀柄之上传来的巨力使其虎口崩裂,鲜血流淌,噔噔噔退后几步,刀疤脸怒吼一声,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了一柄比北燕刀还要长上许多的雪亮长刀,刀柄处,隐约可见一只展翅欲飞的浴火朱雀,再顺着刀柄向上,是一张他这辈子最后看到的冷峻脸庞,很好看的脸,却尽显杀机,下一刻,他的头颅高高飞起,鲜血溅落一地。
魏纪年没有下马,面无表情的瞥了眼地面缓缓撑起身子看着自己的阴柔少年,他的眼中没有半分感激,只是上前两步捡起了刀疤脸的弯刀,扭头看了眼纪年,轻轻一笑。
那个笑容颇有深意,少年的表情很异常,没有丝毫性命被救的感激,反而只有冷漠,纪年看不懂,而在今后的数十年,他仍旧看不懂这个人。
“古剑陵。”
少年薄薄的嘴唇微张,吐出了三个字。纪年想,这大概是姓名了,只是他不知古时哪个古,剑是哪个剑,陵,又是哪个陵。徐家姐妹纵马护持于纪年两侧,小石头双目喷着火,死死盯着早已将众人包围的蛮夷,那明晃晃的弯刀,刺痛着眼睛。
纪年回神,抬头,那少年身躯很是挺拔,却很是削瘦,可以看得到他侧着身子的卧蚕眉轻轻扬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如同一柄未开锋的神剑。双腿猛踏,弯刀前指,噗呲,一名蛮士猝不及防,胸口被弯刀穿了个通透,所有人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一幕,没有人能够想明白那如月牙一般的弯刀是如何刺进去,少年蹙眉,手腕翻转。咔擦咔擦,是胸骨与肌肉被绞碎的声音,弯刀抽出,断了半截。少年将刀当作剑来用,刺透了敌人的胸膛,用扭转的刀刃来绞碎血肉,绞碎了蛮夷的勇气与底线,绞碎了所有人的心。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近千金帐蛮士睚眦欲裂。战死北疆,死在北燕悍卒与铁浮屠的铁骑之下,他们尚能容忍,但是在近千人的军队面前,一位平民少年,拿着他们的弯刀,绞杀了他们的同胞,如何能忍。
蛮士暴起,近千把明晃晃的月牙弯刀朝着少年挥舞了过来,纪年纵马上前,手中滴血的朱雀长刀嗡鸣不绝,急欲饮血。将一名靠近少年的蛮夷一刀斩断成两段,纪年的白衣终于再次染血,也溅了少年满脸,一把将少年衣领揪住,硬生生的将其拖拽上马,冷声道:“你就这么点出息么,一命换一命?蠢货。”
呆呆靠在纪年背上的少年默不出言,不知在想着什么。纪年随手一刀将想要斩杀战马的蛮士一刀砍死,纵马掉头,看着杀得兴起的徐青衣与徐昭雪大声道:“你们两个光长胸脯不长脑子吗?这千人队伍的蛮夷如何能敌,先撤!”
徐青衣愣了,这魏大公子不是能以一敌百的北疆悍卒吗,怎得这便退缩了。但是当她转眼看到远处黑压压涌过来的人潮,俏丽的脸蛋终于微微变色,暗骂一声,急忙勒马掉头,娇声道:“昭雪,护好小石头,先走。”
徐昭雪应了一声,招呼着双目充血的小石头朝着原路返回,纪年催马赶上徐青衣,甩开了背后狂奔追赶的金帐蛮士,冷冷一笑,回头瞥了一眼,冷声道:“杂种们,给小爷等着,迟早一个一个割下你们的脑袋当球踢。”
看着纵马奔驰的徐青衣的背影,纪年玩味道:“想跑快一点吗?”
徐青衣转头,满脸疑惑,尽显娇蛮可爱,然而他下一刻却是目瞪口呆,尖声道:“魏纪年你个混蛋!”
一脸悠闲自得的魏大公子将插入马屁股的朱雀刀收回,大笑道:“马儿快跑马儿快跑!”,五人四骑,逃离了金帐近千蛮士的追赶,策马狂奔。纪年看着远远离去的徐青衣等人,脸色终于沉了下来。北燕悍卒,死战不退,纪年今日没有做到,不是因那千人而心生惧意,而是他没有权利让徐家姐妹,小石头随他一同赴黄泉,更何况,还有这个叫做古剑陵的古怪名字的古怪少年。
纪年转头,看着远处那熊熊烈火覆盖的村庄,早已没有了丝毫人气,近百人的村庄,近千蛮士的屠戮,能够活下来的恐怕只有小石头这般被父母拼死保护的异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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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年看着面前气呼呼的女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枯瘦少年小石头,蹙了蹙眉,心中喃喃道,这是又被人鄙视了啊。轻轻摇头,纪年没有作任何解释,自顾自的坐了下来,将朱雀刀甩在一边,沉默不语。
气氛有些尴尬,徐青衣喘着粗气,胸前的山峰频频起伏,显示着她不平静的内心,时不时的一个斜眼,似乎带着隐藏得很深的鄙夷,小石头呆呆的坐在泥地,只是愣愣的看着纪年发呆,眼中的光芒有些涣散。徐昭雪倒是依旧没心没肺,这小丫头歪着脑袋一会儿打量打量姐姐,一会儿看看小石头,再看看这两人共同的视线魏大公子,撅起了嘴巴,揪着衣角,看起来甚是纠结。
少年古剑陵沉默着站的笔直,久久,望着远处天际的火光,冷冷道:“他只是不想你们与他一同赴死,他能死。”
丝毫不找边际的话语,听得纪年皱了眉,继而缓缓舒展开来,这个少年,不知为何,让他想起了一个人,从小立志要做那人屠的陈孝辅,陈大公子。他看不懂少年的性情,但是能够感受到自然而然散发的低沉气质,也有扬眉剑出鞘的锋锐,直觉告诉他,这个与他年龄相仿甚至要比他大一两岁的少年,绝对不简单。
徐青衣闻言面色复杂的看了眼征征出神的魏大公子,略微思索,明白了缘由,不由得底下了脑袋,不再作声。小石头没有女人那般海底似的心思,心中有话,便是要说出来,看着纪年,喃喃道:“大哥哥,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无妨。”,纪年轻轻摆了摆手,这才发现衣衫染了血,无奈苦笑。这件衣裳刚刚换了不久,又是脏了,这北疆看来不能穿白衣了,蓦的,纪年想到了自己竟是在卢龙塞两年,穿了四身衣物,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倏地,纪年双耳立起,眼神一凝。有战马奔腾的声音,是北方,不可能是蛮夷,只有大燕铁骑,于是纪年的眼神开始亮了起来,长眉扬起,微微一笑泛着冷意,抽刀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