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元烨的伤虽不是极重,却也差些儿致命,这些天王府内院忙忙碌碌,却刻意强调了不将事情声张,整个宁王府皆是一片压抑。
“元烨,你好些没。”白芍脸上一派忧色。
“无事。”他靠坐于床榻上,淡淡摇头道。
白芍顿了顿,端上手中的汤盏,“你快把这汤喝了吧。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受这样的伤,不过,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嗯。”沈元烨接过汤盏,颔首道。
虽是语毕,白芍心中却浮漫着一丝丝忧虑,元烨应是在宫中议事,怎么会受如此之大的刺伤?更何况昨晚那般掩蔽……
“芍芍,”他忽然望向她,动了动略显苍白的嘴唇,“很抱歉不能陪你一同求取平安符了。”
“没关系啊,”她咬咬嘴唇,“你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两日后启程赴昆夷之邀,芍芍,好好在家等我。”
“你,你说什么?”她怔了怔,有些不可置信。
未等沈元烨开口,她率先出声道:“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啊!昆夷?西北?!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
“无事,我自有分寸。”
“不行,不行!”白芍起身,“是皇上要求你去的?还是太后?你现在哪都不能去,我去同他们说!”
“芍芍,你且先坐下……”
白芍却是摇头不理,欲走向寝殿外。
“白芍!”
一声厉喝将她唤住,转身却见沈元烨捂住心口几声咳嗽,不禁心中满是忧戚,很是愤懑地走了回来。
“元烨,为什么要这样?皇上他们,不知道你伤势多重吗?”
沈元烨摇摇头,良久却伸出手掌。
手掌里躺着一串琉铃珠,散发着少许晶晶亮亮的光彩。
“元烨……”
“戴好,把身上那个扔了。”
“嗯。”
“芍芍,听话。”他抬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丝,“我很快就会回来,你戴好这串琉铃珠,等我回来,就陪你去求平安符。”
她垂下眼眸:“嗯。”
“我先睡一会儿,好吗?”
“嗯。”她点点头,随即退出寝殿外。
抬头望了望天空,这几日夏雨猛烈,可这夏日也将要过去了,却没有一点儿秋天的气息。
平安符,也不知何时才可拿到……
夜里沐浴过后,身体依旧是非常疼痛,思索了会儿,她还是决定去同元烨说说这件事,刚才拿了盘杏花团子回寝殿的路上似乎见到他往露心亭的方向去了?白芍顿了顿,遂决定往露心亭走去。
勾勒着芙蓉的亭角上,垂下几滴雨露。
“你怎么就——”
“葛兄,你平静一下。”
赭衣男子将酒盏重重放于案上,“此番将你调去边塞,这是作甚?是那沈庭燊的意思?”
沈元烨摇摇头,微眯眼眸道:“就算是那太子,然而若非他挑起争端,现时即便我离开宁王府,他又能如何对我?还是想……凭空造我谋反?可笑。”
“哼,有些手段,不过,想来如今也还不能对你做些什么,元烨弟所有部署于外皆无动静,他以何理由?”男子笑道,“不过沈庭燊约摸确是薰妃之子,但其在湘南一带,必碰上了些事端,我倒很是好奇,他的命如何得以如此强大。”
“张皇后当年,确然是欲取他性命?”
“无误,最近几番探查,当年的第一内侍,名号似是无寻,杀人手法狠辣,直破心脏不差分毫,这沈庭燊……除非现下已是死人,靠什么邪法禁锢着魂体。”
“葛兄所言甚是蹊跷,但那沈庭燊可不是与活人无异?即便是以法缚魂,也总该有些破绽,如此想来,我倒是觉得他当初是逃过了一劫更为妥切。想来,要彻底碾覆这个人实是不易。”
“说来,那薰妃呢?竟毫发无伤?”
“护得极是周全。”
“可惜,宫内那个女子,听说是你义妹,怎得此般无能?竟拖累你受了重伤。”男子沉沉叹上一口气,转而又陷入了思索。
“无事,”沈元烨摇摇头,“失误罢了。”
“可这薰妃之命,如今看来是非取不可。”
“嗯。”
沈元烨低头倾酒道,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他紧端着手里的茶盏,就连男子离去后,也是未有所动,良久,只将茶盏里已然凉透的清茶一饮而尽,起身欲离开露心亭。
“元烨……”
“芍芍?你怎么会在这?”他怔了怔。
有人靠近,他竟未有发觉?
“元烨,你们……在说什么啊?”白芍有些胆怯的望向他。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沈元烨摇摇头,“去休息罢。”
“好。”
两人并肩向着寝殿走去,却是心事各异。
白芍缓缓地往前走着,却觉心脏跳得甚快,脑海里疾速运转着不断的想法,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
元烨,似乎是在同别人商量着什么。
要取一个人的性命?
薰妃?沈庭燊的母妃?
她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惊,取而代之的是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自己一定是听错了罢?虽是隔得太远,来时只听到了一两句言语那男子便已离去,但是……
记得上次也见到元烨在同人说话,会不会是同一个人?此下皇上要将元烨调走……白芍心里愈发不安。
想什么呢,元烨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沉闷的天空中又是一声雷鸣,她伸手扯了扯身旁人的袖角:“快下雨了,元烨,我们快些回去罢。”
“这是我从村东那片树林里摘来的,好不好吃?”
“好吃啊,大木头,你也吃一点嘛。”
她像是蹲在一条田埂上,眼前站了个小男孩,,柔柔的天光如同水墨里的留白,眼前景象无甚真实质感。
抬头依稀可见眼前人手臂于与腿脚上的划伤,她好像听到自己在说。
“你被荆条划伤了?怎么会这样?草药还剩一点,我回去给你拿了揉揉。”
“不碍事,你等了那么久了,肯定饿了吧。”
“那,那你也吃一点嘛,虽然摘得不少,可我都快吃完了。”
“不用了……我吃过了。”
“诶?骗人,你肯定又在骗人。”
小女孩起身,不满的放下手里的果子,朝眼前人说到。
“快下雨了,我们先回去吧。”
远远的有雨声传来,白芍微微挪了挪身子,第一次觉得那一串奇怪的梦如此清晰的浮现在眼前,虽仍无梦中人的模样记忆,那场景现在想来却如临其境。
床头的垂角灯未灭,身边却是空无人影。
她叹了口气,将手搭上额头,已然毫无睡意。
为何做的这些梦,一丝一缕,都像是自己的回忆?
外面仍下着大雨,元烨究竟去哪了?
自己也是睡不着,她索性起身,给自己披了个袍子,点了灯走向案边。
大雨倾盆,连出外散心也是不能,她思索了会儿,想来已是许久未见到沈庭燊,不如给他写封书信,聊表问候?
好在白日里元烨在寝殿里书写一些文告时留下了些纸墨,她呵了呵手,细细研了会儿墨,甚是笨拙,却还好不妨碍书写。
提起一支竹青,她却不知该写些什么。
近来她已很少写字,更可况虽是想好予沈庭燊书信,却仍是不知该如何开头。
提笔思索甚久,她终是落下一句。
“拜启者:许久未见,故手书一封,不知现下如何……”
低头咬了咬嘴唇,却是又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窗外的雨像是小了点,良久,她搁下纸笔,托腮望向窗外。
院子里的芭蕉不住淌水,滴落在阶前,沈元烨还未归来,她望着窗外的芭蕉出神,眼里却浮现出玄服赤眸的沈庭燊。
却忽而想到夜里沈元烨同那名男子所谈论之事,她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但愿是自己错闻。
似乎已经很晚了,不如还是歇下罢?这书信不急,等以后想好了该如何写再提笔罢。
思索会儿,她起身将笔墨收好,信纸亦叠好放入了小柜里格,转身望去窗外雨声已罢,她敛眸驻足了会儿,向着床榻走去。
似乎有了点儿冷意,还是快些睡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