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里,原本宁静的夜空忽而下起了瓢泼大雨。使得高冷的冬夜更为凛冽。她依稀记得,她入睡时,他尚未归来,然她夜里醒转时,她仍未归来。
缓缓起身,望着窗外的夜雨,心中忽而很不是滋味。只觉得似乎某一处空荡荡的,整个身子也冷了起来。
“一定是很要紧的事罢。”她摇头自言自语道,揉了揉眼翻身睡去。
是日,沈灵瑜一如昨日前来唤她去绣坊练习,便是沈庭燊亦未有身在府中,她忽而在想,他是否彻夜未归。
闭上双眸不愿再去想,心中却还是忆起了他曾经对自己所说过的话语。
“便是以后入夜,我便拥着你,可好?此番便是我有一点动静,你也能察觉到了。”
她忽而笑了笑,怎的才不过一时未见到他,便如此般胡思乱想了起来?身为太子,必然是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此番不如倒关心他罢。
同沈灵瑜一道向了绣坊而去,今日未见那绣坊大娘,竟觉得整个绣坊内皆是宁静了许多,绣女们正低头细细地理着手中的绣品,从正堂里走过之时,一眼望过去,只觉那绣品煞是好看,又想着自己何时才得绣出这般精巧的绣品来。
沈灵瑜同昨日一般教了她些许刺绣技巧,看似复杂,实则更为复杂,面对着手中的一针一线,她忽而觉得很是头疼。
便是咬着牙继续学下去,她摇摇头兀自喃喃道,怎的第二日便生出放弃的念头?一旁沈灵瑜见她此番模样亦是会意,便开口唤她休息了会儿,理了理手中绣品沉思片刻,忽而又出声道。
“三皇嫂,去后院的长廊坐坐吧?那里可舒服了。”
“嗯?”她正出着神,愣了愣,遂应声道,“好。”
同沈灵瑜一路向着绣坊后院的长廊走去,她忽而怔住,便是昨日,从未见过有绣女来过此处,只绣坊大娘偶尔从长廊深处走开,怀中抱着一两件似是极为精致的绣品。昨日灵瑜便未唤她前去休息,今日正巧绣坊大娘不在,一路上也未见其他绣女过来,为何灵瑜便选了这处地儿?
沈灵瑜正向前走着,察觉身后人停了脚步,便也驻足回头望向她,望见她的神情便是已然明了了些许,侧头微思索了会儿,靠近几分伸手拉了拉她。
“平日里后院工作的时候是不允许进入的,唔,不过我觉得也没什么事儿,”沈灵瑜狡黠地眨了眨眼,笑道,“便是大娘在时,我也溜进去过好几次呢。”
“……”
总算是晓得了为何昨日里大娘对灵瑜那般态度了罢。
两人靠于长廊壁聊着天儿,这处置有一方精致的红泥小炉,甚是暖和,长廊相对着坊庭中的假山,假山当是随处可见,可这绣坊中的假山却是别有一番韵味,上头接连了数根细细红线,红线尽头尽串着些极为精巧的绣品,很是小巧玲珑,虽是星星点点在一处儿却不觉得杂乱,反而显出不一样的美感来,灵瑜说得没错,这儿果真舒服。
她浅浅抿了口茶,轻呵出一口气来,实是分外暖和。一旁的沈灵瑜亦是端着茶盏,望着眼前的假山,忽而抬头望了望天空,问到。
“对了,三皇嫂,你打算绣什么给三皇兄呢?”
“嗯?”宋将离回过头来望向沈灵瑜,不假思索的答道,“鸳鸯戏水罢。”
“鸳鸯戏水?”沈灵瑜顿了顿,却摇头道,“我觉得用这个并不是很好,不如想个有些特色的?毕竟鸳鸯戏水也实在是太过寻常了。”
“那……”宋将离垂眸细细思索了会儿,她之前确然只想着给沈庭燊绣个香囊来着,倒是忘了该绣些什么。
“芍药罢。”她侧着头说到。
“芍药?”沈灵瑜亦是低头揣摩了会儿,“这个不错,正巧三皇兄也喜欢芍药来着,芍药花样也不会太过复杂。”
“嗯。”宋将离点点头,复又转过头去望着庭院的里的假山。
依照自己如今这个水平,绣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芍药香囊来,怕是还要得些时候啊。
回到太子府时,正巧撞上沈庭燊回府,她惊了一惊,确然未有想到他今日竟是回得如此早,沈灵瑜望见此番模样急急拉了她从小道入内,不料径直撞上沈庭燊。
“离离?”他微皱了皱眉,“你们在做什么?”
“唔,三皇兄,我见皇嫂待得太闷了,便想拉她在府内转悠转悠。”沈灵瑜率先说到,宋将离心中叹了一叹,不愧是灵瑜,便是说谎亦脸不红气不喘着。
委实她们此番已然进了府内,不过是离偏门近了些,约摸不会被发现罢?
沈庭燊抬眸扫了两人一眼,望得她有些忐忑,未几却闻他轻声道,“诚然离离在府内待得太闷了,改日我便带她出去透透气罢。”
他这一番话说得云淡风轻,她听着倒像是别有深意来,却也顾不及细细揣摩字眼了,便,便当他未有发现罢。
“嗯。”沈灵瑜点点头,吐了吐舌跑开,“那我便先回去了,不然母妃又得责骂我。”
沈庭燊颔首,待沈灵瑜远去后,便是回头望向她。
“庭燊。”她出声唤道,想来她又不是溜出府去干什么不得了的事儿,还是在想着给他绣个香囊呢,料他也责怪不了她。
本以为他要开口揭穿她们俩方才出府的事实,未料他却是丝毫未提此事,只兀自揽过她,“屋外冷,进去罢。”
“嗯,好。”她点头道,随了他一同回到寝殿,只觉身子周围顿然暖和了起来,她裹了丝褥躺于榻上,呵了呵手。
思索了会儿,她还是开口问到,“你这些时日都会很忙吗?”
说出口来又觉是否不妥,似是她嫌他太过忙碌了般,却是话已然出口,便也作罢。
半晌,沈庭燊缓缓开口道,“等过些日子,我陪你筹备贺岁礼。”
“好。”她弯唇露出一丝笑意,想着确然年关一步一步将近,她如今亦是太子妃罢?那也得想想贺岁礼的事儿。
靠于躺椅上很是舒服,不一会儿,她竟沉沉睡了过去。
沈庭燊望见她这般模样,只无奈的摇了摇头,轻轻将她抱起,于床榻上紧了紧被褥。
转身,眉峰却有微蹙。
便是今日丑时,西关庙内。
他将眼前人眼上的纱布解开,眸中一派沉静如水。
那人正靠于身后破败的残柱上,身上约摸可见隐隐血痕,微微喘了口气,望见是他,带了一丝轻蔑的笑意道,“何以救下我性命?”
他沉眸望着眼前人,未有何神色变化,只淡然道,“我晓得这筠段并非你所有。”
“筠段?”一派倦色的葛夜檀忽而愣了愣,“你如何晓得筠段之事?”
沈庭燊缓缓摇了摇头,并未回答葛夜檀方才的问题,只兀自道,“那日,是你兀自将宫中所布第十二条规废下?”
“呵。”葛夜檀抬眸道,语气里带了一丝不屑,“原以为拥有治世之才的太子自有慧眼,也不过肤浅至此。”
沈庭燊有未有应声,良久只淡淡答道,“我确然认为不妥,毕竟你将第十二条废下,后一条对于边疆兵士便无了意义。”
葛夜檀闻言一怔,眸中闪过些微复杂的情绪,片刻后微带了丝不可置信道,“你这是何意?”
他沉声半晌,将一状文书递与葛夜檀,“我认为,这些,比你想得要周全。”
葛夜檀半信半疑的将他手中的文书接过,庙内有点点灯火,却是很暗淡,覆于葛夜檀眼睫之上,清晰可见细细翻阅着文书的脸色缓缓一变。
他转过身来,轻抚了抚一旁的圆石矮椅坐下,抬眸一派平静的望向眼前正巧抬起头来的葛夜檀,无甚言语。
葛夜檀将手中文书放下,神色复杂的望了他许久,终是带了一丝无奈问道,“你究竟何意?”
“告予我,你是否有何兄弟姊妹?”
“你问这是作甚?”葛夜檀皱了皱眉道。
“你可晓得你身上的筠段?”沈庭燊微微抬眸,以手支着下颔道,“筠段上附了灵法,亦是你这些时日来运功无力的缘故。”
“一派胡言,何以得出此结论来!”葛夜檀却是不理会他的言语,兀自怒声道。
沈庭燊未有接话,良久只移开目光去,“这处地方不会有人追杀你,你会有很多思考的时间。”
说罢,拂袖踏出庙外。
葛夜檀不再言语,静静望着他离去,眸中却似含了些不明的情绪。
是日清晨,她起身时他正于案前小饮着一盏清茶,她忽而觉得,似乎是很久未有见到此般情景了。
“今日宫中无事?”她探了探脑袋问到。
察觉到她的动静,他放下茶盏望过来,摇了摇头,似带了一丝笑意,“便是宫中有事,也得腾些时候来陪陪你罢。”
“好啊。”她笑道,忽而又想起什么,忙摆了摆手道,“我,我也不是特别想要你陪着我啊,唔,就是——”
沈庭燊轻笑出声,“嗯,晓得你特别想要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