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驸马(1 / 1)

次日清晨天还未大亮,驸马府便已忙碌了起来。

侍女们行色匆匆的准备着。

驸马信佛,每年都会邀得道高僧来府里讲道。

这种俗事本是用不上无花的,但因天峰大师之言却不得不来。

“开坛授道,游生万物。”

凡佛门弟子皆着僧衣持珠,同心所愿。

整座府里都是一片宝相庄严之色。

吴裙并未去听道,而是手中拿着鱼食在水榭前自顾自的玩乐。

手中的鱼食已撒完了,看着池中鱼儿们欢悦争食,栏边的美人儿轻轻叹了口气。

“姑娘可还再要些?”

侍女轻声道。

吴裙摇了摇头:“也无甚意思。”

她顿了顿又道:“你不若去前堂看看,讲道是否快完了?”

侍女应了声便离去了。

吴裙百无聊赖的趴在水榭栏杆上,眼神似笼着一层水雾。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姑娘在想无花?”

那声音恍带锦缎,像是酒后微醺。

吴裙幽幽叹了口气:“我为什么要想一个和尚?”

那声音闷闷的笑了笑:“因为那是一个天下难得的和尚,无数女人都想让他还俗。”

吴裙也笑了,她声音软软的,带着春沙的暖意,语调又有些任性:“可我偏不想让他还俗。”

朱厌略一细想,突然抚掌大笑。

可当那栏边美人转过身来时,他的笑便顿住了。

佛音袅袅又怎敌天光失色?

在她面前,连生机也要黯淡,这是一种扎在男人命里的美,要用心尖的血来温养。

朱厌叹了口气:“我总算知道无花为何要金屋藏娇了。”

吴裙笑了笑:“你也觉得我美?”

男人手中的玉杯已满了酒,仰头一饮而尽:“没有人会觉得你不美。”

吴裙摇了摇头:“可你并不喜欢我。”

她忧愁的样子让人恨不得将星星摘下来。

朱厌执杯的手顿了顿:“我并非不为所动,相反,我很喜欢你。”

“第一眼就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吴裙轻笑。

她声音轻软,笑起来宛若黄莺清啼。

朱厌叹了口气:“美人看一眼就须止住,若到第二眼便要酿成祸事。”

“什么祸事?”

她笑问。

天边的佛音已然散开,朱厌深深的看了眼那勾魂摄魄的美人。

“自相残杀的祸事。”

开坛授法不得停歇,无花这一讲便直到日落才停下来。

肩上的白鸽抖动着翅膀似有些不耐烦,无花微微眯了眯眼。

“少林那边的信?”

朱厌喝了口酒问。

无花并未答话,伸手拆开信笺。

阅后微微叹了口气:“果不出所料。”

说着将手中信笺递给朱厌。

“想不到方丈之位竟会落到你那师兄身上。”

朱厌眼风扫过字迹,嗤笑道。

无花神色未变:“他对我早有提防,如此也在情理之中。”

“你要怎么办?”

喝酒的男人叹了口气。

无花看着院外锦簇微微叹了口气:“看来是得回少林一趟了。”

吴裙晚宴是在房中用的。

她向来不喜多食,只用了几口便停下了。

“姑娘可是觉得不合口味?”

侍女低声问。

吴裙摇了摇头:“撤下吧。”

侍女应了声,便有人上前收了食盒。

这采荷院里似乎更安静了,下人们小心翼翼的生怕惹了那位娇客不悦。

盖因驸马今日酉时送来的几套衣裙。

金丝镶线,夜珠粉坠,无不价值连城。那是连宫中贵人也求不得的锦衣,如今却随意的送到了采荷院里。

吴裙喜欢漂亮裙子,应该说没有美人不喜欢华彩夺目的东西。

可她却并未看那些华服一眼。

十二红楼里如今虽只剩了一人,却还是要守规矩的。

吴裙穿了那瞎子绣的云雁锦衣,心自然也要向着他的。

锦衣未褪,其余自然入不了眼。

那些华服只能被锁在暗箱里了。

春夜徐然,无雨无风,蛙池映着星子点点,恍若倒月晨影。

九曲回廊里,侍女在一旁掌着灯。

吴裙以手撑着团扇惫懒的半闭着眼。她天生眼尾处带着抹霞色,眼睫轻颤时更显的动人心魄。

宫灯提照,映着美人月华秋容之色,恍若袅袅生烟。

不远处的屋顶上坐着的白衣僧人执棋的手顿了顿。

又缓缓落在了黑子外。

黑子已无路可退,无花对弈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

美人如何都是美的。

吴裙看着幽幽清池,微微敛下眉眼来。

红楼清寂,若她一人在池边亦是能坐一整天。

“姑娘还不睡?”

夜色里一道温雅的声音问。

吴裙回过头去,便见那白衣僧人端坐在屋顶上,清俊的眉眼如月色温许。

这倒让她想到了第一次见他时,也是这般情景。

她笑了笑:“大师似乎很喜欢坐在高处。”

“蜉蝣朝生暮死,人亦如此,贫僧总是想看的远些。”

无花温声道。

吴裙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她眼神清澈潋滟,长睫微微闪动间让人心头一跳,似千言万语都化为懵懂秋波。

无花不知为何竟松了口气。

深夜里,城中万户皆眠。

郊外的绿林里,一道身影灵活的在夜色里穿梭。

楚留香无论何时都是冷静优雅的,唇角的弧度始终风度翩翩。可现在,他的衣衫乱了,身上也不再整洁如初。

一个人若是连命都快要丢了,又如何会在乎这些东西呢。

即使是楚留香也不例外。

他现在倒有些庆幸自己的鼻子了,至少闻不见身上的怪味儿。

因为已经逃了一天一夜了,身后的人也甩了一拨又一拨。

自一天前神水宫下了江湖通缉令,盗帅楚留香就变成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楚留香靠在树干上看着身后众人朝着相反的方向追去,不由松了口气。

这几乎是他入江湖以来遇到的最大的一次危机。

想起宫南燕临走前的话,不由微微苦笑。

拥翠山庄与神水宫这两座大山牢牢的压在身上。

凶手一日未查出他便一日不能出现在人前。

楚留香摸了摸脸,又提气飞快地向前方掠去。

另一边李红袖却出现在了五十里外的一家青楼里。

和她一起的是个穿着淡黄色袍子的女子,眉眼温柔,端是个绝代佳人,正是苏蓉蓉。

眼见着天快亮了,李红袖焦急的跺了跺脚:“我就不该先走的。”

“要是楚大哥出了什么事儿。”

她毕竟是个女子,说到这儿已经快哭了。

苏蓉蓉也有些担忧,却还是安慰道:“你别乱想,楚大哥说天亮之前会回来便一定会回来的。”

李红袖忍着眼泪点了点头:“他要是出个什么事,我就……”

“你就什么?”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道调侃的男声从窗外传来。

楚留香翻开窗子跳了进来。

他此刻累极了,英俊的面容显得有些黯淡,可当他笑起来,眼底的光便也亮起来了。

李红袖也破涕为笑。

“我总算知道你竟比甜儿还爱哭鼻子。”

楚留香叹了口气,取笑道。

李红袖脸红了红,却未反驳,撒娇的看向苏蓉蓉。

苏蓉蓉亦是会意,温柔道:“楚大哥别取笑红袖了,我也吓了一跳呢。”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连忙岔开话题:“东西备好了?”

苏蓉蓉点了点头。

清晨,一个面容有些阴郁的男人从客栈里出来了。

男人岁数琢磨不准,一双吊角眼鬼鬼祟祟的,看着就让人有些不舒服。

――正是易容后的楚留香。

楚留香下了楼后并未着急走,而是坐在大堂要了笼包子,光明正大的吃着。

这江湖中还有比客栈消息更灵通的地方?

楚留香喝了口水,便听隔壁桌上两个大汉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

矮个子小声道。

“昨天江湖中发生了件大事!”

旁边大汉左右看了眼,看没人注意到这边才回过头去道:“你说的是神水宫的那道追杀令?”

矮个子点了点头:“没想到楚留香竟然是这种人,整整十二条人命。”

“听说拥翠山庄大公子李玉函已经请了身价最高的杀手来追杀楚留香。”

“你是说中原一点红?”

大汉陡然变色。

矮个子叹了口气:“神水宫加中原一点红,这楚香帅这次是插翅难逃了。”

“不少赌坊都已经开设赌局看楚留香能撑几天了。”

两人这边悄悄说着。

楚留香眯了眯眼,扔了锭银子便已转身离开。

他要先去找一个人,一个在这十年间一直庇护着雄娘子的人。

任谁也想不到从不说谎的君子剑黄鲁直竟和雄娘子相交了多年。

楚留香想起今早窗外那张莫名的纸条,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他已猜到了送信的人是谁,只是却不知那位宫姑娘为何要如此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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