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禁忌(1 / 1)

天光幽明,别日清寒,晨炊之气袅袅而升,这似是最寻常的早上。

府中授道已毕,无花也准备离开了。

他在亭间早立的采荷院儿站了一夜,连僧衣也染了层水露。

白衣僧人的神色还是那样温和平静,似这世间事都无法让他动容。

吴裙看着手中文牒,微微蹙眉:“大师要回去了?”

无花点了点头:“贫僧此次下山便是为了这讲道一事,此事间事了,自然也该回去了。”

吴裙低头不语。

无花心下一叹:“姑娘可有去处?”

她总是容易让人心软的。

那端姿秀丽的美人缓缓摇了摇头,轻蹙的眉雾仿若黛色远山。

和尚该回庙里,那她又该去哪儿呢?

吴裙想到这儿微微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风神俊雅的僧人认真道:“少林寺里收尼姑吗?”

她看了眼自己鸦色鬓嬛,微微有些不舍。

无花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随即哑然失笑:“尼姑是要去尼姑庵的。”

他目光微洒,眼中略微有些笑意。

吴裙脸红了红,面上似芙蓉清展,软软道:

“在这里,我只认识大师一个人~”

她话语婉转未尽,语调偏又带着苏侬软语的绮丽,眼波流转间竟连满堂花色也要醉倒。

无花轻叹了口气:“安阳距莆田还有三日路程,姑娘可能受苦?”

吴裙敛下眉眼,轻声应道:“阿裙省的。”

“那便走吧。”

听着那白衣僧人温言。

吴裙抬起头来,便看见一双修长的手伸到了眼前。

吴裙抿了抿唇,朱色丹蔻的指尖微动。却还是任由他握着。

“我们不去主人家辞行吗?”

她轻声问。

无花摇了摇头:“不必。”

他说到这儿便不多说了。

吴裙也不再多问。

驸马府的高台上,朱厌看着两人遥遥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她还是穿着那身旧衣,身姿袅袅婷婷,白色的锦裙微微浮动着,恍若春花生滟沾水开,芙蓉一色,蕊中雁儿也似要飞了。

这世间美人除却此身却也不过如此了。

“暗七。”

他低声道。

原本空寂的高台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恭敬的跪着,垂下的眉眼锋利如刀。

朱厌敲了敲扇子,醉声道:“你去保护阿裙吧。”

黑衣人应了声便倏忽消失不见。

朱厌倚在空栏上笑了笑,手中的酒坛已经空了:“明知此去少林一路风险,却还是要带上她。”

“无花啊无花,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想起那美人珠嬛之色,微微舔了舔嘴角。

路途遥远,吴裙本以为这次是要走陆路,却见无花摇了摇头。

“水上更安全些。”

她初时不懂这话意思,可一路上见了这么多次暗杀便也明白了。

放下帘子轻声道:“这已经是第六拨了。”

他们乘的是来时的乌蓬船,船夫的手很稳,即使水中打斗不休,也未曾让人感到颠簸。

无花坐在船头看了眼岸上丛箭:“阿裙,你怕吗?”

他声音依旧温和从容,白色的僧衣宛若高山明峰,岿然不动。

“不怕。”

吴裙摇了摇头,白嫩的双足在江水中荡了荡,水滴顺着脚尖丹蔻滑落。

脸上尤带着朝霞一般的瑰丽之色,连夕照也心驰神往。

她生在此处,便从来不用害怕的。

无花笑了笑,倏然飞身而起。

那淬毒的箭已到眼前,却被萍影掌风打落。瞬息间又变幻出万千踪迹来,飘然不漏。

正是少林风萍掌。

那看似紧密的箭竟无一支可近得了船身。

吴裙听着风声破空而来,微微勾了勾唇角。

那擦着耳边而过的箭被一双手轻轻握住。

“大师不怕这箭上有毒?”

她眨了眨眼笑道。

无花笑了笑:“我若让你受伤,岂非不是个男人?”

他叹了口气,掌中用力,那毒箭又被抛了回去。

树林中似乎又有人倒下了。

吴裙这才信了这个风神高彻的圣僧也会杀人不眨眼。

岸边似静了下来。

夕阳斜照在江面上恍若血色华光,水色也有些黯淡。

吴裙皱了皱眉,脚尖在华光的水镜中晃了晃,又似觉得无趣儿,慢慢收了回来。

朱色丹蔻上浸润着水珠,在霞光下艳丽生花。

那双脚轻轻放在了白色的锦袜上。

无花目光沉了沉,突然伸手捉住了那抹雪色。

入手只觉细腻柔嫩,恍若昆仑雪映清寒。

眼神微暗,从怀中掏出锦帕来轻拭,他动作轻柔,掌心蕴着热气传到帕子上。

吴裙半阖着眼任由他握着,眼尾处霞飞潋滟。

似那热气也透过帕子传遍了全身,锦衣罗裙衬着柳腰半软着,让人心头一热。

江心细波微微荡了荡。

楚留香从水里冒出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僧人与绝色总是带着写禁忌的意味,更何况还是如此惹人遐想的场景。

“无花大师!”

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奇怪。

无花却并未看他,神色自然的放下帕子替那人套上鞋袜,待那芙蓉玉色并蒂才转过身来。

双手合十道:“楚香帅。”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从水中跳到了船上。

他常年在海上飘荡,水性自然不用说,连船夫也摸不准他到底在水下呆了多久。

无花却并未在意,他似乎天生就是这般淡然风骨。

楚留香自然知道他是一个高傲的人,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无花有一天竟也会……

他想到这儿微微顿了顿,表情有些古怪。

“香帅怎会在水里?”

无花淡声问。

楚留香苦笑:“难道大师还未听闻么,我惹上了大麻烦,这逃命也已有许多天了。”

他原本是去找黄鲁直的,哪知到了地方却惊觉不对。

安静。

实在是太安静了。

倒有些像那日竹林客栈。

楚留香脚步顿了顿,风轻轻将茅屋里半闭的门吹开,门槛上的血顺着台阶流了下来。

一滴一滴映着。

他已经不能动了,因为那脚步声已近在耳边。

林中似已经变成了天罗地网,让人插翅难逃。

楚留香叹了口气。

果然见来人怒道:“没想到连君子剑也逃不过你的毒手!”

说话的是武当长云道长,身后十几人皆是武林名宿,他们似是已等了很久了。

楚留香并未说话,因为他现在脸上还有另一张皮,这张皮和楚留香天差地别。

可他心突然跳的更快了些。

长云指尖微动:“香帅莫非以为仅凭一张□□便能唬住在座诸位?”

他显然已经认定他便是楚留香了。

这张□□是苏蓉蓉做的,旁人自然是瞧不出来的。

楚留香想到昨夜房门口那张纸条,微微眯了眯眼,只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圈套里。

无花听闻他言,皱眉道:“香帅如今可有线索?”

楚留香摇了摇头:“我心中有些怀疑那位神水宫弟子,可又不知她为何要这般做。拥翠山庄,君子剑,这其中已牵扯甚多。”

“看来无论在何处麻烦总会找上香帅的。”

无花笑道。

楚留香亦是苦笑。

“你是个很有趣儿的人?”

吴裙趴在船头听了半天,轻声问道。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不解:“姑娘为何这般问?”

吴裙摇头笑道:“因为这些有趣儿的事总会被你遇到。”

楚留香笑了笑,觉得这实在是一个单纯的姑娘。

“你认为我说的不对?”

吴裙转过身来看着他。

在上船之前楚留香想象过多次那美人的容貌,只凭背影便如此倾城,正面又是何等绝色。

当她转过身来时他便知道男人始终是有劣根的。

云鬓雾纱,眉似远山,眼如春波,世间万种都化在那唇边的浅浅梨涡里。

她生来便是要扎在男人命里的。

无怪无花……

这样的美人说什么自然也是什么了。

楚留香不由叹道:“姑娘容色之盛,恐怕昔日被誉为第一美人的石观音亦有所不及。”

“昔日?”

吴裙歪头笑问。

她声音清软,听着让人心下一舒。

楚留香看了眼旁边面色不变的无花道:“这世间美人若遇见了姑娘自然也要成为昔日了。”

“你可真会说话。”

吴裙眨了眨眼。

无花淡淡道:“总算知道为何香帅红颜知己多如过江之鲫了。”

楚留香笑道:“大师莫不是醋了?”

他本是玩笑,可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话放在一位佛门中人身上确是不对。

初见那一幕虽太过旖旎,楚留香却也不敢多加猜测。

无花叹了口气:“我只怕香帅又欠了红颜债。”

这话语意味深长。

楚留香苦笑着摸了摸鼻子。

吴裙回头看了眼那白衣僧人,夕阳下带笑的眼尾勾魂摄魄,似让清规情/欲都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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