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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1 / 1)

户外天阴,闷热依旧,谈嘉秧疯了一小会,头身尽湿,包了一早上的拉拉裤发出超标预警。

徐方亭只得迁移回医院,换下谈韵之留下证据的短袖衫,以及拉拉裤,依旧喃喃教他认手脚。

在她老家村里,一般小孩学会走路后,白天就不再穿纸尿裤,小便随便往路边浇浇花草菜地。

像谈嘉秧这么大的nt小孩,会说话的直接表达要尿尿,不会说的也能抓裤/裆用眼神向大人求助。asd小孩脑袋里一团乱麻,找不到线头,他们很少表达需求,湿裤子难受最多自己蹬掉,光屁股不当回事。

谈嘉秧不愿意大人把尿、站着尿或坐小马桶,拉拉裤才是他的大本营。

徐方亭想趁着夏天训练他,小龄asd能学会自理便可以解放大人的一部分精力。

“里面有人吗?”母婴室的门被人急急敲开,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探身,“啊对不起,我不知道里面有人。”

徐方亭给谈嘉秧提裤子,忙说:“没事,我们好了,你们进来吧。”

“厕所没地方了——”年轻女人来不及多说,拉下墙上灰色的婴儿护理台,解开腰凳上的小孩放倒上去,小孩想翻身,女人立刻系上安全带,往背包翻东西。

徐方亭刚才就好奇这块板怎么用,这会只来得及瞥一眼,收拾残局抱走谈嘉秧。

女人和小孩的面容转瞬即忘,医院实在太多照料幼儿的女亲属,人人行色匆匆,无暇他顾。

母婴室没有水龙头,徐方亭出到公共洗手池,把谈嘉秧放地上,膝盖夹着他一条胳膊,怕他跑了。她洗过手打湿谈嘉秧的汗巾,给他抹把脸。

有些asd的触觉分外敏感,拒绝他人拥抱,谈嘉秧敏感在头部,洗头洗脸会尖叫,刷牙更是叫破天。

徐方亭半哄半托着他的后脑勺,只能潦草完事。

谈韵之坐在候诊厅第一排条椅,依然一手抱腰,一手举着手机看,旁边三张椅子坐满人。

徐方亭在两米外放下谈嘉秧,轻扳他的脑袋面向谈韵之,用对方也能听见的声音说:“谈嘉秧,去找舅舅,舅舅。”

谈韵之放下手机,盯着谈嘉秧,一排四人里,也只有他盯着谈嘉秧。

刚才诊室里医生问小孩认不认得他们,会不会在一群陌生人中跑向他们,那会谈韵之回答不上来。

确定谈嘉秧是asd后,他一度纠结严重程度。他加入一个近2000人的asd家长群,有家长说“轻度的就是你死了娃会哭,中度的就是跨过你的尸体照样去转轮子,重度的就是还要摇着你要糖吃”。

谈嘉秧忽地一扫了他一眼,低着头摇摇晃晃跑过来。

谈韵之收好手机抱起他,眼眶不再湿润,只残留类似熬夜的困顿,垂眼喃喃:“他还是认得我的。”

这下终于得到小小的安慰。

“当然啊,你可是他的舅舅。”

徐方亭用保鲜袋装好打湿的汗巾,收进背包。谈嘉秧干爽了,她自己却汗湿了后颈,只能匆匆抽一张纸巾。

回程谈韵之把谈嘉秧抱进出租车,沁南市规定后排必须系安全带,谈嘉秧只能坐中间圈一下小肚子。

路上得花费大概半小时。

谈嘉秧忽然注意到扶手箱屁股的评价按钮,红黄绿三色在黑色出风口上分外显眼,关注细节多于全局的毛病又犯了,小手想去抓按钮。

安全带勒住肚子,他便挣扎、憋猪肝脸、尖叫,一定要按钮。

事急从权,徐方亭背包侧袋抽出一筒婴儿饼干,摇了摇,熟悉的声音吸走谈嘉秧注意力。

出来一个早上,他也差不多饿了。

“谈嘉秧,要不要,饼干?”

谈嘉秧马上伸手。

但是伸手不行。

得学会指物。

谈韵之学着徐方亭之前的样子,拢起他四根手指,只留食指伸直,指尖轻点一下递近的饼干筒。

“要。”他说。

“好,给饼干。”

徐方亭往盖子倒出一块小饼干,并趁他不注意,用背包挡住那三个彩色按钮。

一会要吃饭,不敢给太多零食,徐方亭给吸管杯他吸咬解闷。

不一会,吸管杯也玩腻了。出租车一拐弯,背包歪倒一边,彩色按钮重见阳光,谈嘉秧双眼更是光芒万丈,又开始闹腾。

谢天谢地,榕庭居到了。

谈韵之扛沙袋筑堤坝一般,把人扛肩上就往一期c座跑,颠得谈嘉秧笑眯了眼,立马抛弃彩色按钮。

徐方亭昨晚包了饺子冷冻,中午回去可以快速开餐。她剪好谈嘉秧的饺子,照样问他要不要,然后掰他手指指饭碗。

谈礼同第一次见着她这么教,只是无语,仿佛看见什么愚蠢行为,今天也许等开饭攒了情绪,冷笑一声:“我从来没见过教小孩还硬掰他的手指。”

徐方亭奔波一个早上,有点乏了,声音低迷:“他自己不会伸出来,只能辅助一下。”

谈礼同执着筷子,手腕搁在桌沿,大声说:“他伸手不就是想要了吗,还非要伸一根手指头出来,多此一举。”

徐方亭一边盯着小秧,一边低头塞饺子,明哲保身不跟东家辩论。

谈韵之适时救场,攻击他的逻辑死角,说:“如果他向天上的飞机伸手,他到底是表达‘想要飞机’、‘想要大人一起看飞机’还是‘那里有一辆飞机’?”

谈礼同果然语塞,只能转移话题,泛泛打击:“不要以为自己看了几页书就成专家了。”

“我不是专家,我准备请专业老师教他。”

谈礼同立马看向小保姆,但徐方亭眼中只有谈嘉秧。谈嘉秧眼皮快合上,动勺子越来越缓慢,她只能不时呼唤几声,尽量让他多吃几口。

“我没看出伸手要东西有什么不妥,说不定他性格就是这样,你们年轻人爱说的‘个性’。”

谈韵之拿起筷子,预备说完这段就放弃争辩:“别的小孩怎么表达,他也要学会,那是约定俗成的社交方式。不然以后我们不在他身边了,谁能懂他到底想要什么。”

谈礼同目瞪口呆,迷迷糊糊,气势不减:“他那么小,你着急什么。我跟你说,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的节奏。跟我一起打牌那老头的孙子,上幼儿园前也不会说话,一上幼儿园什么都回来,每天放学跟个话唠一样。”

谈韵之惨然一笑:“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的节奏,可是你的孙子是蜗牛,谈礼同。”

“……”

谈韵之往碟子对齐了筷子,低头吃牛肉饺子。徐方亭的手艺果然不错,牛肉剁馅还能保持嫩滑。

可是徐方亭也有自己的节奏,不会一直呆在这里。能一直陪着蜗牛散步的只有他自己。

谈礼同还想反驳些什么,忽然咚地一声闷响,谈嘉秧仰头靠上bb椅背,睡着了。

“谈嘉秧——”徐方亭叫不醒,只能抱起他,说一会再出来收拾餐桌,回房哄睡。

谈礼同没话找话,非要给自己来一句结束语:“我看你就是瞎折腾。”

谈韵之在地图上圈圈画画,找出榕庭居附近各家康复机构的交通路线。这一过程本质和选大学专业、做旅游攻略没区别,只不过网上基本搜不到这些机构的点评,官方公众号给出信息也不多。

他在asd家长群咨询,老家长反馈跟医生一致,找家附近的,不合适再换,最主要还是靠家长。

家长们来自天南海北,即便同城,也不一定在谈韵之附近,无法推荐具体机构。

进群要改名成“小孩出生年月+城市+昵称”,有人看了他id,说“2岁都开始干预了,觉悟高[赞]我家闭魔那会还在玩轮子”。

有人回“没给你撅粑粑涂墙已经不错了[偷笑]”。

然后,群员纷纷冒泡,吐槽自家闭娃,分享日常,发红包抢红包,把谈韵之寥寥几句刷上去。

谈韵之回到从医院拍照的机构列表。asd经常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远空的星星,孤独地闪耀,也被称作星星的孩子——所以每页表格都有几家以“星”命名的机构。

谈韵之第一锁定两个地铁站外的“星春天儿童康复中心”。

次日上午,在约好的时间,谈韵之推着婴儿车和徐方亭打车,又经历一番抢按钮大战,抵达“星春天”所在小区的门口——又是类似祥景苑的商住混合小区,但是年代久远,更破旧,拥挤,主干道旁停满车辆。

“是这里吗?”徐方亭的喃喃没换来回答,谈韵之心里恐怕也涌起不信任感。

这样的地方,很难让人相信能有什么“内秀”。

谈韵之没来过这片,只能问保安——他没有直接说星春天,而是报了星春天所在的大楼名。

保安叫他们第一个路口往右拐。

格子砖的人行道坑坑洼洼,到路口往右拐,竟然没了人行道,只剩商铺前的楼梯。

谈韵之只能推出外面行车道,意外地没再骂“这什么破设计”。

艰难辨认出传说中的4号门,新问题又冒出来:竟然没有电梯!

徐方亭又看了他一眼,觉得小东家大概开始打退堂鼓。

“幸好在三楼,走吧。”

她低头解开婴儿车安全带,谈嘉秧尖叫不愿意下来。

“我来吧。”谈韵之说罢,抄起婴儿车对角线的杆子,一个人稳步抬上去。

摇晃中,谈嘉秧舒服地咯咯笑。

上至第一个平台,徐方亭说:“要不我一起抬吧?”

“不用。”多一个字像泄了气,谈韵之继续往上搬,只在每个转角处换一会气。

大楼表里如一,破旧而老式,走廊贴的还是上个世纪的白瓷方砖。进走廊迎面便是童画彩绘墙体,在公园玩耍,在校门口等车,等等,但画技拙劣,配色老土,有内容而无审美。墙面挂着几块广告板,人像不知道被谁烧掉眼睛嘴巴,狰狞残忍,恍若老旧鬼片的恐怖手法。

“是这里吗?”谈韵之终于忍不住怀疑。

徐方亭再细看广告板的内容,很快确认这就是目的地:上面没出现任何孤独症字眼,却描述了大部分症状,刻板行为,社交障碍,兴趣狭窄,语言障碍……

“孤独症”三个字,在大众眼里是禁忌中的禁地,不祥中的晦气。

她找到墙上的消防示意图,沿着回字形走廊,推着谈嘉秧转了半圈。两旁有瑜伽、美术甚至跆拳道等培训机构,然后终于出现星春天的正门。

“那里——”她低声示意玻璃门内左墙壁上的一块铜黄方板,上面几行字写着:

沁南市残疾人康复服务

三级(孤独症)定点机构

沁南市残疾人联合会

20**年

“……”谈韵之怀着微妙的不舒服感,跟在徐方亭后头进去。

前台没有人,不专业的服务更是加重他的负面情绪。

吊顶天花板嵌着筒灯,谈嘉秧仰头注视他的小太阳。徐方亭悄悄解开安全带,那边终于纡尊降贵下花轿。

地上铺着蓝色地板革,前台的墙壁后方,是3*3条椅,坐着的三四个衣着普通的成年人,大概是家长。

条椅前方一面白色围篱,靠左墙开了一扇门,大厅中央围出一方空地,摆置类似儿童乐园的设备,吊桥,滑梯,斜坡;其他小房间分列四周。

有个比谈嘉秧大一点的男孩,趴在一块方形滑板上,在一个穿荧光绿polo制服的男老师指令下从斜坡冲下来。

另一边空地上,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握着篮球,对面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女孩,长得很标致,从头到脚一身adidas,呲牙不知道对谁笑,呵呵呵呵,脑袋晃来晃去。

“蓉蓉!”女老师叫道。

蓉蓉依然开心晃着脑袋,短暂扫过徐方亭他们。

“姜舒蓉!”女老师胳膊夹着篮球,过去揽着她的后脑勺,跟她碰额头,“看我!”

谈韵之心跳加快,徐方亭也曾经跟谈嘉秧碰头。徐方亭因为跟老师一样,显得更专业;老师因为跟徐方亭一样,显得更值得信赖;两种想法相互促进,谈韵之前头那点不舒服淡去,对此地生出莫名踏实感,接受了它旮旯破旧的地理位置。康复机构设在这样的环境,也许就像它的内容一样秘而不宣。

“好,接球了——”女老师回到原处,把篮球扔地上弹过去给蓉蓉。

蓉蓉依旧笑嘻嘻,听到“给我”指令,倒也将球弹过去。

有个五十多岁的阿姨扫着地,看他们面生,放下扫把笑脸迎上来问:“你们是来上课的吗?”

阿姨衣着朴素,是她在乡下常见的风格,徐方亭忽地感到没来由的亲切,也笑了下:“我们约好过来看一下。”

“你等等,我去给你叫人。”

不一会,同样穿荧光绿短袖的工作人员来了,也是个年轻女人,后来徐方亭才知道应该统称老师,虽然对方是财务。

财务老师蹲下来跟谈嘉秧打招呼,谈嘉秧只掠她一眼,又继续东张西望。她见怪不怪笑笑,起身跟他们介绍机构。

没有一般早教机构推销时的热烈和奔逸,她的语气和态度温和清淡,带着宽抚人心的力量,给特殊儿童亲属一种莫名的安定感,仿佛这里真的是星星的春天。

从星春天出来,下楼梯前,谈韵之稍稍垂眼望向徐方亭,“你觉得怎么样?”

徐方亭没想到谈韵之能问她意见,“好像可以。”

谈韵之反问:“不用货比三家吗?”

“下一家有多远?”

“四个地铁站,要转线,开车不堵20分钟,但是每节课只有45分钟,这里一节1小时。”

徐方亭哭笑不得,“你好像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谈韵之也笑了下,调转婴儿车,重新回去找财务老师。

由于机构和医院评估方式不同,谈嘉秧在星春天又进行一次评估,注册成为目前年龄最小的学生,开始漫漫干预之路。

从今天起,以后的每一年,在其他小孩欢庆儿童节的前两个月,谈嘉秧多了一个属于他的节日。

这一晚,徐方亭新买了一本记事本,用从学校带过来的软笔,在扉页工整写上漂亮的行书:

《观星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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