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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她来接你回家了(1 / 1)

谢陟厘急得不行,豪迈却是只呲着牙,死不让风煊上背。

眼角余光,谢陟厘看到风煊的枪尖对准了豪迈。

谢陟厘:“!”

她知道他要干什么!

情急之下,紧紧攥着他的手,眼泪大颗地滚出来,“别——”

“再磨蹭下去,谁也走不了。”

风煊的声音平静,顶上的裂缝不断扩大,若说起先落下来的沙子是细雨淅沥,此时便已经变作是大雨倾盆,“你先走,我随后就来。”

随着最后一个字落地,他的枪尖扎在了豪迈尾巴边上。

豪迈一个惊跳,朝前蹿出去,谢陟厘从豪迈背上滚下来,落进沙坑里,转即爬起来,抓住风煊的手。

风煊眼露出一丝怒意:“谢陟厘!”

谢陟厘也不多话,扶着他就走。

他重伤未愈,又动了手,什么“随后就来”,从前她也许会为他的森严所慑,乖乖听话,此时却是他说得再镇定从容,也休想骗得了她。

果然这一扶,触手之处一片粘腻,他的伤口又出血了。

“不是我的……”风煊道,“你快走——”

尾音断绝。

沙如雨下,世界倾塌,谢陟厘仰起头,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别说话。”谢陟厘的声音很轻,但清晰坚定,“我们走。”

那截蜡烛在沙雨摇摇欲坠,终于被一蓬沙子打翻,室内陷入了黑暗。

就在蜡烛熄灭之时,谢陟厘见到古纳摇摇晃晃地起身,她心猛地一紧。

古纳的眼神十分可怕,带着猛兽濒死之际独有的凶悍。

古纳固然是伤得不轻,风煊却也同样提强弩之末,真要拼起来便是两败俱伤,两人都要留在这里。

谢陟厘紧紧地握紧了手的匕首,她没有杀过人,但若是古纳想和风煊同归于尽,她……她不介意试一试。

可古纳只是狠狠看了风煊一眼,便转过了身。

烛光在此时彻底熄灭,黑暗重新笼罩下来之前,谢陟厘看到古纳转身冲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那是主殿,萨珠还在那儿。

“嗷呜”,黑暗一声十分不甘愿的长嚎,谢陟厘闻到了豪迈身上的气息,紧跟着豪迈毛茸茸的身躯伏在了谢陟厘面前。

这一次,它没有再对风煊呲牙了。

谢陟厘和风煊在豪迈背上坐稳。

谢陟厘道:“阿煊,抱紧我,千万别松手。”

“嗯。”

风煊手环着她的纤细的腰身,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低低地应了一声。

他不会松手的。

无论如何都不会。

就在豪迈跃出窗户的同一瞬,沉闷而巨大的崩塌声传来,沙砾如山洪般倾泄而下,不知在流沙底下沉寂了多少年的神庙轰然塌陷。

这坍塌来得接二连三,沙砾与木料雨水般向他们砸过来,豪迈跑得如风一般,黑暗谢陟厘只觉得狂风拂过,不知是什么巨大的东西沿着她的头顶擦过,风煊整个人重得一颤,紧紧抱着她,把她摁在了他的怀里。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滴在谢陟厘脸上。

“阿煊……”谢陟厘的声音颤抖,手摸索着想去碰碰他。

风煊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手腕的肌肤感觉到一片温热腻滑,上面全是血,“不许哭,我没事。”

谢陟厘的一声哭音已经到了喉头,生生忍住,忍住全身发抖:“快了,快了,你等等,阿煊,你等等,就快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什么快了?

……出去吗?

他们真能出去吗?

黑暗无穷无尽,无边无涯,她仿佛置身于一场巨大的噩梦之,神庙无休止地坍塌,流沙如山洪一般,死死咬在他们的身后。

忽地,前方隐隐有一抹亮光。像是一道洞口。

豪迈尽力一跃。

刹那间,天地一片光明。

不知是不是在黑暗待得太久了,谢陟厘被这样的明亮刺痛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能睁开。

天色蓝得像是被水洗过,一朵云也没有,周遭是一片奇峰怪石,岩石的颜色像是打翻了仙女的胭脂盒子,色如朱丹,灿若明霞,美得不似人间。

奇峰怪石间,围出一片狭长山谷,谷绿草青青,甚至还生长着不少大树,树上有鸟儿宛转啼鸣,长风到此变得温柔而清新,涌入肺腑,沁人心脾。

简直是仙境。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谢陟厘喃喃,“阿煊,你看……”

仿佛是确认了她的安全,风煊一直搂在她腰间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风煊觉得很累。

他好像睡了极为漫长的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胸前的伤口已经包扎过,用的是从谢陟厘衣服上扯下来的布料,布料底下还透出一股草药的青气。

脑袋有点沉,一摸,也包扎得严严实实,似是戴了一顶帽子。

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天蓝如玉,绿草如茵。

若非亲眼所见,他真的不敢相信,遍地流沙的兹漠当居然有这样一片绿洲。

风煊半撑着坐了起来。

周遭风过细细,鸟鸣幽幽,不见谢陟厘。

伤口处的草药大约是有止痛的功效,风煊起身之时觉得身手颇为灵便,没走出几步便听到了水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扑腾。

越过一块大石,一口如翡翠般的水潭就在眼前,豪迈庞大的身躯将水潭变成了一只澡盆子,扑腾起大量的水花,溅了谢陟厘一头一脸。

“别闹,”谢陟厘轻声道,“不许吵着大将军,知道吗?”

水打湿了她的头发,湿发蜿蜒如蛇,贴着纤细的脖颈一路往下延伸,发黑如墨,便衬得肌肤皎白异常,那圆润光滑的肩头像是用最最上等的羊脂玉雕成……

“嗷呜——”

豪迈忽然警惕地看着岸边,吼了一声。

谢陟厘迅速缩进水里,只探出一颗脑袋,岸边悄然,只有一只鸟儿从枝头飞过。

豪迈呲牙咧嘴准备跃上岸,被谢陟厘抓住了尾巴,谢陟厘以指为梳,替它清理毛发,豪迈舒服得叫了一声,顿时把岸上的动静抛到了脑后。

谢陟厘替豪迈洗好澡,自己身上发上的沙子也清洗得差不多了,然后才起来。

风煊仍然在树下,躺得平直,腿显得格外长。

他安稳合目,看来睡得很香。

出来的时候他护着她,自己头上却被砸了一记,好在包扎及时,失血不多,加上附近有水有果子,还有可用的草药,谢陟厘安心不少。

只是离得近了,忽然发现风煊脸上微微发红。

谢陟厘顿时有点担心,手指试了试他的额温,果然烫人得很,且她一碰之下,他的脸好像更红了。

“糟。”在神庙那般恶劣的情形之下,他都没有发烧,没想到到了这里竟烧起来。

“你在这里等等好不好?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退热的草药。”谢陟厘与其说是跟风煊商量,不如说是自言自语。

说完起身便要走,手却被拉住。

风煊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你不用去,我没有发热。”

“你明明热得很,看,脸都烧红了。”他能醒来,谢陟厘甚是开心,“放心,这山谷不大,我不会走远,豪迈陪着我呢,没事的。”

她说着又要起身,风煊再次拉住她,这次用了点力,谢陟厘一个不稳,便往他身上栽。

当然她已经非常有经验,手臂及时撑住,没有碰着他的伤口,但一人半坐,一人往下跌,两人近到息息可闻,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唇便要碰上唇。

谢陟厘的脸在刹那间发烫,泛红,“我我我我我去采药……”

她一面说一面要起身,腰却被风煊往下一扣,整个人坐在了风煊膝上,风煊的声音低沉至极:“都说了,我不是发热。”

谢陟厘现在有点懂了,是的,除了发热,还有一种情况,脸也会这样红,这样烫,比如她自己此刻。

这姿势让她整个人都委身在他怀,谢陟厘舌头直打结,艰难地道:“那那那我……我给你拿果子来……”

风煊低低地一笑:“谢姑娘在神庙里倒是大胆得很,怎么这会儿害羞成这样?”

“……”

谢陟厘的脸红得能滴下血来。

一个生死关头,一个光天化日……能、能一样吗?

豪迈忽然走过来,舔了一下谢陟厘,又舔了一下风煊。

谢陟厘又惊又喜:“阿煊,它喜欢你了哎。”

“那你呢?”风煊看着谢陟厘,眸子深邃,柔情如水,“你喜欢我吗?”

“……”谢陟厘的脸红得离谱,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他,“我、我我去摘果子!”

她还没有走出三步远,豪迈忽然就发出一声咆哮,再次对着风煊呲起了牙。

风煊明白了,急命:“阿厘回来,快些抱我。”

谢陟厘将信将疑,回去虚虚地揽住风煊。

果然,豪迈立刻收起了牙。

“看来只有你抱着我的时候,它才当我是自己人。”风煊从眉眼到声音都透着一丝笑意,“这可怎么办?接下来可要辛苦你多多照顾我了。”

谢陟厘:“…………”

为什么……漠狼还会有这种习性?

距离水潭不远处的丹崖上,有一处洞穴。

那便是豪迈带着两人逃离神庙的地方,只是现在已经全被沙子封住了。

古纳和萨珠想来是和他们的神庙一起,永远地被埋葬在了流沙底下。

风煊的伤养了几日,起坐无碍,两人便将这谷内大部分地方都走了个遍。

山谷的另一端,有几处已经倒塌的房屋,经年风吹日晒,已经辨不出本来面目。

“……看来当初神庙被埋在地底,兹昆一族并未全部陪葬,还是有些人逃了出来,带着漠狼在这里生活,并按时回去祭拜天神。”

“那兹昆族人呢?”谢陟厘忍不住问。

四下里草木繁盛,鸟兽成群,却已经很明显没有人类生存的痕迹了。

除了豪迈,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可惜豪迈不能说话。

风煊把圣女的事告诉了谢陟厘,谢陟厘听完只觉得荒谬。

骑上漠狼便是圣女吗?她天生喜欢兽类,每一只兽她都能骑,若是世上再多出一只什么神兽,她一骑上去,是不是又要成为另一族的圣女?

作为一个孤儿,她确实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来历。

师父是云游在外时捡到了她,既没提是何处捡的,也没提何种情形下捡的。

想来,她出生之时正是北疆连年经受北狄侵扰之际。大概是情状实在凄惨,所以师父不想多说吧?

可也不能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就把圣女当作她的来历。

她一个在西角城住了二十年的北疆人,怎么可能突然就成了北狄人呢?

“我觉得是古纳生怕自己王位坐不稳,怕得疯了,所以抓着一棵救命稻草不放,想得疯魔了。”谢陟厘这样道。

可就在她说这话的时候,看到了丹崖旁的一具白骨。

北狄人奉行天葬,死后将血肉还于天空与大地,兹昆一族也不例外。

两人一路走过来,已经不是第一次在崖下看见白骨。

但之前的白骨因是在丹崖上方进行过天葬,再被风吹落到谷底,已经散作一团,看不出原貌。

这一具却是靠着丹崖,保存了完整的形貌,看起来并未上过崖顶,直接便在谷底化为了白骨。

按谢陟厘的观念,人死之后,总归是要入土为安。

谢陟厘头一回见白骨的时候还有些胆战心惊,但一想,是兹昆一族养了豪迈,而豪迈又救了她和风煊,那么这份恩情应有兹昆一族的一份,她虽做不了别的,为白骨安一座坟茔总是力所能及的。

这一具骸骨如此完整,到时便单独为它起一座坟吧……谢陟厘这样想着,忽然看见了白骨旁边的草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

她弯腰拾起来,发现是一把医刀。

兽医的医刀。

刀的尺寸、份量、形状,无一不熟悉到了极点。

风煊只见谢陟厘整个人发起抖来,猛然间意识到一个可能,吃惊地望向那具白骨。

谢陟厘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爬到了白骨旁边,拔开长草,里面露出一只医箱,革带已经腐烂,木头也快要腐朽,但里面的针剪医具,无一不是她在过去的岁月里一一把玩过的。

“师父……”

谢陟厘泪如雨下。

四年前师父摸着她的脑袋离开,嘱咐她好好照顾小羽,等他回来带他们去云川城赶集。

谢陟厘头顶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余温,眼前仿佛还可以看见师父的面容。

四年时光过去,她跪倒在师父的面前,所能见到的却只有一具白骨了。

风煊默默地看着谢陟厘。

谢陟厘是爱哭的,也很能哭,但风煊从来没有见她哭得如此伤心,好似肝肠寸断。

风煊一生亲缘淡薄,从未感受过深厚的亲情,也生不出深厚的痛苦。

只是看她这样哭,他的心隐隐作痛,他将谢陟厘揽入怀,谢陟厘抓住他的衣襟,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几年来所有的委屈和伤心一朝哭尽。

谢伯父,你看到了吗?

你的傻徒弟,一直很听你的话,乖乖当一个兽医,好好照顾小羽。

现在,她来接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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