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寒一颤,生怕花轿子提前到了门口,犹如惊弓之鸟。
“谁?!”
“是娘。”
瞧见碧寒这般畏惧的模样,老夫人心里禁不住揪心地疼,“我的女儿啊……你看你这憔悴的模样,一晚没睡好呢?”
眼见母亲驾到,碧寒才稍稍放松了警惕,将母亲拉进内厅,凑在耳朵旁边说话。
“娘我没事……交代您的事儿,怎样了?”
“人,就在厅里,你打算怎么的。”
“现在什么都别说,等花轿临府,聘礼进门,上妆的时候就动手。”
说罢,碧寒往外瞅了瞅,料想那容烟本不是什么聪明丫头,又怎么会对此有所察觉呢?
于是碧寒摇身一变喜事临门,春风满面的待嫁新娘,先前哭丧的模样收得密密实实,活像换了张脸。
“容烟!”
这一唤倒是吓着了容烟,仔细一听虽不像是斥责的语调,但还是听得人心里发麻,小姐多半是带着火气喊她名字的,这会儿怎么声音全然变了个样,反倒让人浑身不自在。
“是,是的小姐。”
容烟没敢疑虑太久,早也是死晚也是死,倒不如赶紧过去,领了罚便罢了。
“今天,是本小姐的出嫁之日,念在你跟我的日子也久了,故选了你做我的陪嫁丫环,你可愿意?”碧寒的如意算盘打得挺精,料到这丫头就像地底蚂蚁一样卑微,这几句不过是为了令容烟卸下心防,哄骗为用。
容烟不笨,也并非不了解俞碧寒的小姐脾气,所以听得稀里糊涂晕头转向的。
陪嫁丫环?小姐答应嫁给那个,那个男人了?她不是宁死不从的吗,怎会轻易妥协作罢呢?
“说话呀,愿意还是不愿意,倒是给我一句话。”
碧寒拨开玉珠帘子,又瞪了容烟一眼,活生生地把容烟瞪得又低下了头。
表面上说是问她,实则一个小丫环哪来的权利决定跟或是不跟呢?
她依旧不敢多想多问,原想着一口答应便是,话到嘴边,却扭捏着迟疑了片刻,这情势不对,近些年来主子的眼色已是看惯了,在容烟的认知里,俞家大小姐是不会这般爽快的。
“容烟不敢有违小姐的意思,只是容烟犯了错,不配随小姐出嫁……”
俞碧寒不动半分神色,轻盈的碎步,缓缓走近,将跪在地上的容烟扶起,她纤柔的手在容烟手背上拍了几下,脸上露出极少有的和颜悦色,可不难看出,尚未梳妆的她倦容显然。
“我何时说过你不配了,容烟,这个世上绝对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
容烟顿然受宠若惊,视线低了低,不敢再直视小姐。
“娘,该去准备准备了吧?”俞碧寒回过头来细问,明着是提醒俞夫人打理出嫁事宜,实则是暗示她做好偷天换日的打算。
俞夫人已安排妥当,早在府里选了几个嘴巴严实而且忠心不二的家奴,在屋子外头候命,表面上虽是负责聘礼担抬,衣饰吉物的几个下人,实则是奉着老夫人的暗令。
天已全亮,容烟伺候俞碧寒梳洗干净,之后便陆续有几箱子重物被抬进了屋子,打开便满是珍宝首饰,绸缎布匹,衣饰被褥,其他的还有不少稀奇罕有的山珍海味,糖果牲畜,香炮礼盒,最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唯属那精雕细刻的龙凤镯子和花色堂皇的几缎布匹,府里的丫环捧着俞碧寒的凤冠霞帔,艳红的嫁衣在俞碧寒眼里看着格外刺眼。
容烟第一次见如此奢华贵气的结亲,不禁诧异。
紧接着俞夫人随着俞老爷进了门,只见俞夫人不再哭闹丧气,只是默不作声。而俞老爷却显得一片惆怅,心里愧疚却不敢多言。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吉时将到,女儿……就认了这门婚事吧……”
碧寒亦是一声不吭,侧目瞥了一眼爹爹,眼珠子又转了回去。
“老爷,你别留在这了,外面还有许多事儿需要打理,女儿这里有我在即可。”
听了俞夫人的劝说,俞老爷长长地叹了一气,沉重的步子迈出了房门,径直穿出了长廊,往前厅去了。
俞夫人伸着脑袋,眼见老爷确实走远了,便紧紧地关上了屋子的门,回过身子,朝担抬箱子的几个家奴使了使眼色。
家奴随即动身,将箱子里的粗长的麻绳掏出。
容烟尚未反应过来,竟已被身后的家奴匆匆绕着自己的身子,缠了几圈麻绳。
越来越紧,家奴们一拥而上,片刻便制住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容烟。
容烟不安而讶异地看着小姐踱步走近老夫人的身旁,两个人似是早有预谋,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眼神犀利而诡秘,却不知藏了什么秘密。
“小姐,夫人,这是做什么。”
随即碧寒冷淡地笑了笑,伸出手,将握于手中的绢子塞进容烟的嘴里,止住了她妄想高呼救命的声音。
“你们两个,帮她换上衣服……”俞夫人向身旁的两个丫环施令。
于是,两个丫环亦是面无表情,手脚麻利地将双脚依旧不断挣扎欲往后退的容烟,联手挪到屏风后面换上了艳红的嫁衣和红纱长袍,按照原本小姐应有的装扮,在容烟的头上披上了红盖头。
粗长的绳子被长袍遮掩住,倒是看不出来新娘被绑着上了花轿,只是偷天换日并不容易,府门口众多围观的乡亲百姓,迎亲贺喜的长队,加上俞老爷的镇守,运这么个新娘子出来实在冒险。
俞碧寒虽知此事不易,却也是费了一整晚的心思琢磨,究竟还是有了主意。
“娘,媒婆到门口了吗?”
“到了,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可靠吗?”
“可靠,我说了新娘是你,不愿意嫁被绑着的也是你,她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一定会把新娘子送进花轿。”
“那就好,送容烟出去……花轿一离开我马上就走……”
碧寒不做声响躲进了屏风后头,在一侧静待。
俞夫人将房门开了个缝,从缝里朝候命的媒婆点了头,将容烟押着出了房间。
媒婆随即弯了身子,两个丫环帮着将容烟扶上了她的背,动静有些大。容烟依旧开不了口求救,只得在媒婆背上拼命挣扎,差点掉了下来。
“哎哟,这新娘子……吉时到了……别折腾了……”媒婆牢牢地背稳了新娘,硬是快步走了出去,片刻就到了府门,跨出俞府的大门后,眼看轿子已经候着。
掀开红布珠帘,媒婆将新娘送进了轿子,这才松了口气,料想当了那么久的媒人,还是头一回遇上如此倔强蛮横的新娘子,费了如此一番功夫才将她送进了花轿,心里难免嘀咕:这大户人家的小姐竟也是如此难以伺候,这差事倒也不易。
俞老爷目送着花轿接了新娘,愁眉不展地在嘴里呢喃,俞夫人在旁闷不吭声地看着花轿远走,府门口的百姓已经散开离去,心里却是和俞老爷截然不同的忧愁。
“女儿出嫁前,连句话都不愿意跟咱说……”
“老爷……”俞夫人本想坦言,花轿接走的不是碧寒,可再一想老爷的脾性,断不会赞成这般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便也守住了秘密。
“老爷……回府去吧……”俞夫人扶着老爷回了院子,又命守门的家奴离开,待俞老爷回到房间才又出了来,手里捧着为数不少的银锭,以及面额不大便于兑换的银票,都交到了已在俞府门口等候的碧寒手里。
“女儿,先找个客栈住下,避避风头,等事儿已过才可回来,若是遇上什么难事,找人给娘通个信,娘一定帮你解决。”
“娘……”
“快走吧,你爹出来了就走不了了。”俞夫人往院子里瞅了瞅,又急切说道。
“那我走了,你跟爹……要保重身体……”
“走吧……”俞夫人的声音已经沙哑,带着哭腔,既是不舍却又不得不舍。
俞碧寒不再逗留,接过俞夫人准备的包袱便离家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