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月在绳网罩住时,连自戕都来不及,便被几个蒙面人按住卸了横刀捆绑了起来,她声嘶力竭喊道:“耍阴招算什么,咱们刀对刀来厮杀一场”,对方没有人应答,接着她的脖颈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掐住,嘴巴刚张开喘粗气,便被塞了块葛布,一股子汗臭,不知从哪个汉子身上穿的衣服上撕下来的。眼睛随之被蒙上了。
她被两人架着在丛林中穿梭,约莫半个时辰,被呵斥先站着。然后一人护着她的头,让她弯腰低头,前面似乎有人掀开一扇草帘,紧接着一人牵着她慢步前走。前走几步,眼前彻底没光亮了,脚步有回音,应是进入一个山洞。她瞬间明白,他们在青龙镇经营很久了,难怪寻了那么久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藏身之地,原来在最不可能的地方。
七拐八拐,走了百十来步,蒙眼布里又透过摇曳的火光来,架她的人猛按她的肩膀,她不明就里不肯就范,那人呵斥道:“坐下。”她摸索着坐了下来,应是一个石凳,上面垫了个草垫。坐下后,有人扯掉了她嘴里的臭布,不等对方开口她就骂道:“要杀要剐随你们,不要折腾老娘。”她说完,身边架她的两人并没有回话。
良久,对面有人发声:“驿长,既然落到我们手里,就不要说那些没用的。”
独孤月一听,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可又一下想不起是谁,回道:“哼,要杀要剐,老娘不怕。到时有人会找你们算账”。
“独孤驿长、郭女侠,别唬人了。司马错那吃干饭的,都还不知道是谁擒了你呢。”
独孤月这回听清了说话的是谁,即是青龙镇南街棺材铺的老板慕容城。这使得她一声无奈的冷笑道:“原来是慕容老板啊。我原以为你们就只有几个乌合,不曾想你们早已经营多年,意在夺取函谷关,控制潼崤官道。心机可够深的啊!”
“呵呵,驿长这回总算弄明白了。可弄明白又能怎样?我们大将军已在范阳起兵,不久即向西杀来,尔等难道还想螳臂当车?”
独孤月听了心里乱作一团麻,看来范阳真起兵了,现在自己又身陷囹圄,真是辜负上官大人的重托。思量片刻,故作镇静后呛道:“一个小小节度使想动大唐江山,痴人做梦吧。”
“就算是痴人说梦。看来驿长是铁了心站在朝廷这边啦,那就静候些时日看看。”
“看看就看看,到时朝廷大军一到,尔等将作鸟兽散,命不可保。”
“驿长还是多想想自己吧!”
刚说完,外面似乎走进两人,一女子,说道:“拜见大人,我和哑巴办事不利,让独孤月跑了。”
独孤月一听,竟然是宇文兰(二娘),不过也在意料之中。看来她和哑巴是抓不住自己,前来请罪了。他们幕后首领就是慕容城,当初真是小看了这棺材铺老板,秋后进山伐木,原来是将大本营建在这山里,没有人起疑。
听了宇文兰禀报,慕容城缓缓地说道:“我知你俩肯定轻敌大意,特意进山赶来,……你们看看那边那是谁?”
只听宇文兰惊喜地“啊”了一声,哑巴则叫喊着走到独孤月面前,伸手在她脸上摸了一把道:“小娘子,看你往哪里跑!还是大人神算,小的实在是佩服,终将她拿了。嘿嘿。”
独孤月不忍他用手摸自己脸蛋,道:“快将你那脏爪子拿开!”
“嘿!这小娘子,都成这样了,还这样嚣张,等会看我怎么收拾你。”
独孤月意再发作,却听慕容城道:“哑巴不得作禽兽之举。你和宇文好生看管,不能怠慢了驿长,驿长还要见证我们铁蹄踏进长安呢!”
独孤月呵道:“痴人,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慕容城并未回答。
“请大人放心吧,就算她是神,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哑巴窃笑着说道。
慕容城没说话,好像示意他俩出去了商量什么。
独孤月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反倒紧张起来。正忐忑不安之时,慕容城走了进来:“我知驿长是关中豪侠之后,族人上万,扼守潼崤官道……”没等他说完,独孤月鄙夷道:“知道,还敢动我。”
慕容城继续道:“驿长,我也深知你们与太子是一脉,咱们各谋其政,各为其主。所以,捉拿驿长自有道理,还请驿长安心在这里安居些时日,不要动歪心思。我属下这几个人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哼,大不了一死,我有何惧,只是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跟着乱臣贼子瞎搅合什么。劝你们早日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慕容城叹口气说道:“驿长,我动的可是恻隐之心,保你性命。在下先告辞,只好委屈你了。”说完,走了出去。
独孤月听着他走出去的声音,心里顿时失去了主张,她希望多与他交谈,好探清楚他们抓自己到底是何目的。于是,她大喊:“慕容城,你给我站住!站住!”
许久沉寂之后,有脚步声迈入,她以为是慕容城,便道:“慕容掌柜、慕容掌柜。”
“小娘子,慕容掌柜已经回青龙镇了,这里就剩下我俩了,嘿嘿嘿。”原来是哑巴这混账。
他一上来就捏了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则在肩臂上游弋。独孤月知道哑巴贼性不改,欲对她不轨,索性与他拼命,亦从石凳子上立起来,用脚乱踢了一阵,让触不及防的哑巴中了一脚,连声“哎哟”,或是踢到了裆,疼得受不了说狠话:“你这婆娘,信不信我宰了你!”
“你不动手就是王八养的!”独孤月哪受得这般侮辱,索性拼了。
她双手被反捆,又被蒙着眼睛,只能用脚踢,却找不准目标。踢了几下踢翻一桌子,自己也就被绊倒了,欲爬起来时,哑巴从后面用肘箍住了脖子。
哑巴狠狠地说:“我就喜欢你这个烈性。我才不管慕容掌柜不掌柜的,你今天铁定栽我手里了。”
“你这个混蛋,老娘不撕碎了你。”她越骂,哑巴箍得越紧,正觉得已喘不过气时,宇文兰从外面走进来大声说道:“你个畜生,老毛病又犯了。你敢不服从大人的命令?”
“你少管闲事,赶紧出去,不要坏我好事!我就找她玩玩能怎么的,别大人长大人短的,这会他不在。”
哑巴刚说完,紧接着求饶起来:“放手,快放手!不放手,我连你一起办!”
“哎哟……”。哑巴估计是被宇文兰拿捏住要害了,手松开了,独孤月大口喘气。
宇文兰呵斥道:“你若再不听从大人的指挥,坏了大计,将你碎尸万段。”
哑巴好像骂骂咧咧的走了,宇文兰走过来将独孤月扶起,搀扶到一堆草上。彼此无话。
话说纳兰炀和看到书信大惊失色,是因为上面所书:“独孤月已被擒,请纳兰校尉交出函谷关兵符。”这很明显,不交出兵符,独孤月就得身首异处。由此也可见,她暂时安全。
范阳叛军刚动,这边就设计擒了独孤月提出交换条件,动作如此连贯,由此可见大唐各处关卡要道,他们都应未雨绸缪做了安排。可现在青龙镇现身的只有二娘、哑巴,那么其他到底有多少人,至今还没弄清楚。
不由多想,纳兰立即带领几人回到山口,司马错见纳兰他们没有带回独孤月,只牵回了咏月,便知事情不好。纳兰与他说了进山后的情景和遭遇,将字条一事隐瞒了下来。
司马错嗫嚅道:“看来驿长已落入对方之手了。”
纳兰道:“这个不用说,看追风惨状,驿长应该被擒,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现在我们急也没用,这深山绵延上百里,我们这几个人全投进去也未必能找到。况且我们主要是守住函谷关和青龙仓。至于驿长,先搁置一下。”
“那我们赶紧回去呈报刺史大人。”纳兰迟疑了一下,被司马错看在眼里,“校尉还有何打算?”
“不!亭长多思了,刺史大人现在镇上,理应呈报。可我想请亭长是否找几个心腹到镇上打探一番,有何人外出未归。”
“还是校尉想得周全!”马上叫来李道、万佛、莫四三人耳语几句,三人便骑马先入镇了。
纳兰与司马错一行撤回镇上,一路上咏月偶尔嘶鸣,许是伤痛,许是因追风之死。
轩辕乐道从青龙仓回到伏牛客栈,两位随从一人去喂马,一人被派往潼关联络。下大雪,客栈也没什么客人。他只好一人来到一月前宴饮的后院,见那株桂花树上落满了雪,模样甚是可爱。司马错爱惜这棵桂花,树干上还包上了秸秆。
正沉思着,院门一侧“吱哑”一声打开了,轩辕乐道回头一看,是一位身穿白色裘毛大氅妇人从内屋走了出来,见到身着官服的轩辕乐道先是一怔,明白过来连忙施礼,大声道:“小女子万俟梅见过大人”。
轩辕乐道先是一怔,随即道:“原来是司马亭长的夫人。本官失礼,失礼。”
万俟梅眼眸含情地说道:“哪里!哪里!大人,这后院太冷,还请大人移步至大厅,喝上一碗稠酒,驱散风寒。”
轩辕乐道也喜笑颜开道:“也好,到屋里等候亭长他们回来。”
轩辕乐道落座,向着炭火,喝了万俟梅烫好的几婉稠酒,满是欢欣。
轩辕乐道问:“本官多次来青龙镇都不曾见到夫人,今日倒是第一次见”
“小女子一般都在司马家老宅,很少到客栈来。”
“我听说夫人可是文武双全啊,亭长有些事务,都还需你亲自出面啊。”
“这让大人见笑了,小女子本为胡人,喜欢马背上的生活,故夫君一些跑马之事,就请我代劳。至于文嘛,由于祖上一直推崇汉学,小女子耳闻目睹,也就粗通文墨。确不敢自称文武双全。”
“无妨!无妨!亭长有夫人这样的贤内助,这青龙镇治得井井有条。”
“不瞒大人,我一个女人家,也知参与镇上的事也的确不好。只是我家夫君近些年来不知为何,凡事都是不冷不热的,打不起精神。原以为他是嫌弃我,我想帮他纳一房娘子,可他又不允,要我不要多想。久了,传驿上一些联络之事,他便让我去了。我是胡人,喜欢纵马欢奔,也喜欢使枪弄棒的,镇上的人就觉得妇人这般,背后难免说些闲话,只是不当着我说罢了。”
“夫人大可不必计较,想我大唐盛世,包容多族,各种文化习俗,难免有些不同。再说独孤驿长不也是女身担任潼关总驿驿长。前朝武皇不也以女身称帝吗?开了千古先河啊。所以,夫人才是亭长真正的贤内助呢。”说完,笑着看了万俟梅一会。
万俟梅与轩辕乐道眼神对视片刻,不觉脸上有些热,许是火盆里的火太旺,身上还闪过一阵微汗,羞怯地扭过头去了。轩辕乐道也借此拿起茶杯,猛啜了几口润了润有些焦的嗓子。
此时客栈外响起急促的马蹄声,轩辕乐道起身走到大厅前,一位军士在随从的陪同下进来禀报:“左仆射已至潼关,请刺史大人立即赶往潼关议事。”
“噢,这天色已晚,不能等到明天吗?”
“大人,军情紧急,我是奉仆射大人前来,请你即刻启程。这是仆射大人亲趣÷阁手谕。”
轩辕乐道接过一看,果然有左仆射大人手谕,看来朝廷上下对范阳起兵还是重视,于是向万俟梅说道:“万俟夫人,我已不能等候亭长、校尉回来就马上赶往潼关了,到时还烦请夫人告知!”说完叫上随从备马,准备出发。
此时,天上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万俟梅望着轩辕乐道四人骑着马消失在驿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