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美洲的海商船队是一支联合探险船队,名为“炎黄探险船队”,东南海商联盟的几大巨擘都参与在内,但担任船队的大纲首、也就是总船长的,却不是东南五大海商会中的任何一位纲首,而是来自于后起之秀的远华商会。
远华商会是一个年轻的商会,成立至今只有五六年的历史,正式更名为“远华”还不到三年时间,但在南北宋廷的名气都不小。
远华的前身是南洋华宋州的福兴商号,并在成立一年后就成为华宋州当地最大的海贸商号,但福兴商号在大宋本土扬名,却是起于“生口贸易”。福兴商号用海外的商货与金国贵族和奴隶主交易奴隶,其中多数是金国从宋朝掠去的宋人俘虏,这个贸易在宋金战争期间也未停止,而且更加兴盛。
“生口贸易”使福兴商号的名声在本土变得很臭,因为大宋已经禁止买卖奴隶,即使私下里有牙商和不法人贩子交易人口,但也不敢像福兴这般一船一船地运。虽然福兴是在海外买卖,宋律没有本土那么严,加上华宋州因为需要人口也对她的做法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买卖人口是有失道德的事,尤其在宋代这个仁义社会,更加受到道德人士的谴责。
南廷本土报纸对福兴商号大加笔伐,谴责他们“进行灭绝人性的贸易,失去了人心仁善之本”,并且谴责华宋州官府与福兴商号狼狈为奸,违背律法,漠视仁义,朝廷应该取缔这种不道德的贸易,并对福兴商号和华宋官员严加惩处,以肃律法,正道义。
因为报纸上的抨击越来越厉害,华宋州不得不做出反应,当地的主流报纸发表了一篇与本土迥然不同的报道,并发给泉州的登载,在上面澄清说,福兴商号从金国买入的是奴隶,但是没有卖给私人为奴隶,而是转给官府统一安置,当然福兴商号从官府得到了报酬,但不算是奴隶贩子。随后,又给几家大报社发去了详细的调查论据,但要求不得登载,若是还有疑虑,可以派出采撰到华宋州做实地调查。
包括西湖报社在内的四五家大报社联合派出了采撰去海外调查。一两个月后,这些采撰先后回到报社,此后,报纸上关于福兴商号的抨击文章便少了,但也没刊登澄清文章。福兴商号交易“生口”的事渐渐沉了下去。
但宋廷和金国的战争爆发后,福兴与金国的“生口”贸易变得更加兴盛起来:初期是因为金军从宋境又掳掠了一批宋人,需要卖出去;中期、后期的交易增加是金国需要大量的银钱米粮支援战争,不仅是宋人俘虏,连同汉儿奴隶、契丹奴隶等其他族奴隶也大量交易。这让报上对福兴的谴责又涌现出来,说福兴是发战争财、国难财的奸商。
虽然几家大报纸因为前期的调查见闻,对福兴商号的抨击没有之前那么激烈,但总有几家想搏名的中等报纸,便拿福兴的事做筏子,大加批判。虽然因为福兴的背景和华宋官府的暗地支持,没有对福兴造成妨碍,但民间士庶不明真相,对福兴这种奸商都很是不齿。
直到金国灭亡后,等大报陆续报道出福兴商号从金国买回来的宋人同胞的安置状况,这才让福兴商号的奸商恶名洗刷了一大半。
报纸报道说,福兴商号运回的宋人由华宋州官府全部接下,安置在华宋州落籍,成为华宋州的新州民。官府在专门的地方给这些新州民修建房屋入住,并且给每户按人头发放“安居华宋州补助金”和一个月的米粮,有老人和幼童的,还每月有抚老、恤幼金,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和孩童都安排上学,读书认字,对身患疾病的,可以到官府指定的药堂医治,最初安置的半年内都可免费医治,半年后发生的医药费可在官府指定的数额内予以报销,等等,安置措施十分周全。
解决新州民的安居问题后,华宋州官府又给新州民提供谋生之道:
一是由官府安置做工:官府与新州民签订用工契约或拓荒契约,分别安排到官府开办的工场和农场,进行务工和种田,务工者每月领取工钱和米粮,拓荒种田者则按收成和官府五五对分,开荒满三年后,可以在开荒之地拥有一片自己的土地,每年向官府交农税——按大宋律定的十五税一;
二是受雇华宋州的宋商和种植园主。后者是个新兴的词儿,伴随着华宋州新兴的种植行业而生,这些种植园主拥有大量的土地,种植甘蔗、棉花、稻谷等,需要大量的种植工。许多在华宋置业的大宋商人同时也是种植园主。他们从官府指定的牙商,也就是福兴商号雇佣这些新州民,与每人签订雇佣契约。福兴商号又与这些雇佣主订有总协议,要求雇主保证这些雇工的吃住和人身安全,如果雇工不满意雇主,并且符合协议中列出的正当退雇理由,则可不付违约金回到福兴商号的牙行,由牙行安排另一家雇主。报纸评论道,福兴商号牙行的这种做法,比起本土信誉最良好的大牙行做得还要规范和完善,值得本土借鉴学习。
因为报纸的报道,福兴商号一下子从“生口贸易、发战争财的奸商”变成了“有良心、有道德的商人”,南廷民众还晕乎着,跟着又抖出大料,披露“生口贸易”的真相是:福兴商号接受朝廷的委托,利用海商的身份,与华宋官府配合,用“生口贸易”的方式解救落入金国的遇难宋胞,前后一共解救出二十余万宋胞,福兴商号不仅没有在其中赚钱,反而因为给一无所有的宋胞提供饮食和医药贴进去了不少钱。
这个真相披露被朝廷证实,负责赎救宋俘计划的户部官员在官报上发表声明,证实朝廷前后拨了数笔款项到华宋州,作为解救宋胞的经费,并表赞福兴商号忍辱负重完成任务,是有仁心、有国民责任感的大宋良商。
福兴商号的形象立时来了个大逆转,从赚取不义之财的“无德奸商”变成了忍辱负重的“国民英雄”。而“国民”这个词儿也正式取代了“黎庶”“士庶”等百姓称呼,成为一种官方对百姓的正式称呼——这个起源于的撰称,继而为各大报纸采用的词,已经渐渐为报纸阅众熟悉。在人们眼中,这种称呼上的变化只是小事件,但在名可秀和卫希颜心中,“国民”这个词是有着深刻的内涵,它与“帝民”“天子之民”中对立的,即使这种内涵目前还不为人们所知晓,而且将“国民”与“帝民”看成一致,但终有一日,他们会发现,这两种称呼是不同的。
继官方褒奖声明后,朝廷又颁下奖功诏,授予福兴商号的商主为“紫服缙商”——这是商人的最高荣誉,拥有上书议事、见官不拜的权利,目前全国的紫服缙商也只共济会会首名可秀一人而已。因这份授功奖诏,福兴商号一直隐在幕后的神秘商主终于显于人前。
认识这位、或者听说过这位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但吃惊之后,又生出一种不出意外的感觉,似乎这样的人物,本来就是人中之龙,做出这样的功绩也就不让人觉得惊奇和难以置信了。
名清方以新的面貌出现在了人们眼前。
他用回了自己的本名,今时今日,已经不需要任何避讳。他取得的成就,已经配得起名重生之子和名可秀之兄的身份。
最初,他以枫叶酒庄起家,其后成为临安酒行、乃至天下酒行的龙头,并以临安酒行的行首加入临安商盟,成为商盟中有数的人物。这得益于酒业的巨大利润,尤其销售近陆国家和海外国家得到的利润,连丝绸和茶叶都比不上,而枫叶酒庄在高度白酒上面的技术垄断,也使枫叶酒庄遥遥领先其他酒商。从酒业经营积累起来的庞大利润,已经可以使名清方建立起一支海商船队,跨入直接海贸领域,而不是间接提供商。名花流旗下的造船场,也为他进入这个最要求实力的海商领域提供了便利。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名清方知道名可秀需要他尽快地在海商领域崛起,并成为领航力量,为未来接替她的海商联盟盟首之位夯实根基。但是,与那几家经营十几年、乃至几十年的海商巨擘相较,他和他的“福兴商号”还太年轻,即使可秀将名花流旗下的最大海商——泰昌商会转交给他,他也必须拥有足够的实力,展现出令人服气的本事和功绩,才能压得住那帮人。尤其前面的那个参照对比人物是他的妹妹名可秀,一个在下属心中已经成“神”的人物,名清方觉得压力比山还大。
但名可秀已经为他做好了计划。当然,这个计划早就在她的筹划中,现在拿来给兄长铺路只是顺带,或者说,名清方是做这件事的最好人选。
这个解救宋俘计划的成功,给名清方带来了如潮赞誉,使他在海商联盟中的声望和地位迅速上升。他与名可秀之间的兄妹关系也由此显于人前,更隐隐有知情人透露,这位盟首的兄长还是卫国师的妹夫。
卫国师的妹妹有两位,已经嫁人的那位妹妹是谁?就算没有人张扬,但有心人都知道,正是那位茂德公主。也即是说,这位枫叶酒庄和福兴商号的商主,真正的身份还是一位驸马。尽管茂德公主已经弃公主之位隐于民间,但她的夫君就算没有“驸马都尉”之名,也是真正的皇家驸马,是位身份尊贵的主儿。
因名盟首之兄、卫国师妹夫、茂德公主驸马的三重身份,名清方在海商联盟众人眼中的地位霎然不同了,仿佛笼上了三重光环,之前都当他是小辈的老一辈人物,此时与他说话也要道一声“您”。
这种身份上的变化,使得福兴商号增资并更名为“远华商会”的小事件,也引起了海商联盟众巨擘的关注,纷纷猜测这个远华商会由名观之,是要振飞扬威于海外了。
果不其然,远华商会成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组建“远华探险船队”,探索新航路。
随即,东南五大商会第一、也是第一海商的泰昌商会宣布加入远华探险队,成为探险队的一员。另外三大海商恒兴、永隆、安和、宏远,在一番思索后,永隆、安和、宏远也派出船只加入远华,当然,他们的主要船队还是在自家组建的探险船队中。
五大海商中,只有排名第二的恒兴商会没有加入。他们的船队不久前发现了新大陆“南金洲”,商会之主、泉州孙氏家主被朝廷赐为开阳县子,并赐封地,此时孙家正忙着兴建南金洲的封地,没有精力再去关注新航路。再说,他们孙家已经占了一大块利益,不能所有利益都去分润,否则引起众怒,造成孙家孤立就不妙了。孙俊明很信奉名可秀在商盟中说的平衡、共赢的观点,孙家可以势大,也必须势大,但不能独大——南金洲这块大陆已经足够他们开拓了。
孙俊明无疑是明智的。因为阳洲的发现,参与远华探险船队的各大海商都得到了朝廷的封爵,其中,名清方被封伯,泰昌李允和永隆、安和、宏远三家的会首都被封为县子,如果孙家也参与其中,家中再出一个子爵,或是孙俊明封伯,就要引起泰昌、永隆、安和、宏远四家的嫉妒了。反而名清方封伯不会引起四家的失衡,因为他们这些明眼人都已经看出:名盟首是要退位了,而继任者就是她的这位兄长。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