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大皇女司予赫为生父守孝期满回到宫中。
水墨笑看着一月未见的女儿,沉郁多日的心情也有了好转,“可去给你母皇请安了?”
“儿臣方才去了。”司予赫说道,语气中却难掩失望,“不过母皇在和大臣们商议政事,儿臣也是匆匆请了安便出来了。”
水墨笑一愣,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微笑道,“过来让父后看看,似乎是瘦了。”
司予赫笑道,“守孝自然是要茹素,不过父后放心,儿臣身还是健朗,没有大碍,若是父后不信,可以召御医来证明。”
“看你这般中气十足的,父后自然是相信了。”水墨笑微笑道,同时也微微失神,这孩是这般多孩当中最像她的一个,如今越长便是越像。
只是模样像她,性却不像。
以前不像,现在更是不像。
司予赫看了看他,随后敛去了笑容,眉宇之间弥漫着内疚之色,“父后还说儿臣,您也不是瘦了许多?是不是上回的病给弄得?父后不是让人来告诉儿臣,您的病已经好了吗?怎么气色还是这般的不好?”
水墨笑听了女儿这话,心头一暖,“父君没事,始终是病过了一场,自然需要时间好过来了,你若是不信,那便也召御医过来证明。”
“父后!”司予赫没想到他居然拿自己方才的话来回答自己,“儿臣是真的担心……”
水墨笑替女儿整了整衣裳,认真道,“父后真的没事,若是一定要说有事情,那便是想你了,你啊,从出生到现在从未试过离开父后这般长时间,而且身边也没有人照料。”
“父后病着,儿臣应该留在身边照顾的。”司予赫十分内疚地道。
“你懂得为你父君尽孝这是好事,父后也很高兴。”水墨笑微笑道,“好了,赶了一日的路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下,晚膳父后让人给你做一些好的,把丢掉的肉给补回来,否则你父君在天之灵见了,定然会心疼的。”
司予赫望着他会儿,“那儿臣先下去了。”
“好。”水墨笑点头道。
司予赫离开之后,却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问了宫侍,司以晏在哪里。
宫侍回答道,司以晏如今在承月殿内。
司予赫愣了愣,随后便赶去承月殿,找到了司以晏,却见他正和一堆宫侍围着司以善,而司以善却在宫侍的搀扶之下学走路。
“大皇兄。”司予赫开口叫道。
司以晏听见了这声音,顿时转过身来,然后笑着走上前,“大皇妹,你回来了!对啊,我怎么忘了,你守孝一个月,今天该回来的,你看我怎么就忘了?大皇妹,你不要生气。”
“我自然不会生气了。”司予赫笑道,随后又看了一眼被宫侍抱起来的司以善,“大皇兄怎么会在这里?蜀父君呢?”
司以晏听了这话,笑容暗淡了下来,随后转过身,对着那抱着司以善的宫侍说道:“我要和大皇妹说话,照顾好四皇。”
那宫侍领了命令,“是。”
只是他怀中抱着的司以善却似乎不愿意,吚吚呜呜地发出了一连串的声响,像是不要司以晏离开似的。
司以晏见状便走上前。
那宫侍便微微蹲下身,让司以善和司以晏平视。
司以晏捏了捏司以善那还是显得消瘦的小脸,“四皇弟别要哭,大皇兄明日再来陪你玩,要听话,知道不?”
司以善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笑了起来。
“真听话。”司以晏也笑道,随后又叫来了司予赫,“来,记住了,这是你的大皇姐,乖,叫大皇姐。”
司予赫有些发愣,大皇兄什么时候也四皇弟这般好的?虽然官氏做的那些事情不能怪四皇弟,但是她不可否认,自从这个四皇弟出生以来,她还真的没有上过心,有时候甚至忘了宫里面还有一个四皇弟。
司以善好奇地看着司予赫。
司以晏又哄了司以善一会儿,随后方才和司予赫离开。
两人没有回朝和殿,而是去了御花园。
此时,正是御花园百花竞放的时节。
只是司以晏却没有往年赏花的心情。
“大皇兄,你怎么了?”司予赫很担心地问道,她出宫一个月回来之后,总是觉得哪里怪怪得,方才父君是这样,如今大皇兄也是这般。
司以晏看了看她,随后便找了一个亭坐下,便将她不在期间所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琝儿又出宫去了,蜀父君被母皇送去泰陵为先帝尽孝,蜀父君临出宫之前拖了父后照顾四皇弟,父后病方才好了没多久,我不想他过于的操劳,便时常代替他去承月殿陪着四皇弟,大皇妹,你不知道……四皇弟其实也挺可怜的……他方才出生,便被御医诊断了患上了哑疾,一直吃药施针的,便是如今也继续在诊治着,四皇弟一岁半了,可是却只是能够说出几个不算是清晰的字,御医说,这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冷宫那官氏是可恨,可是四皇弟却是可怜……还有就是母皇……自从刑部尚书回京告知了母皇调查的结果之后,母皇便更加的……我也说不清母皇如今究竟算是如何,只是觉得,母皇没有以前那般的亲和……大皇妹……”他的话顿了顿,握起了司予赫的手,“大皇妹,有时候我甚至有些害怕母皇……父后也是闷闷不乐的……我想让父后开心,可是即便父后笑了,却还是不开心……大皇妹,我……”
他越说心里便越是难受,眼睛也红了起来。
“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的?”
司予赫在高陵守孝那是真的全心全意地守孝,对外面的一切消息全然不知,听了这些话心里即使讶然又是难受,“大皇兄,母皇……母皇只是伤心罢了……过些时候一定会好起来的……”
怎么她方才一个月不在便发生了这般多的事情?
去给父君守孝的时候,她还想着说不定回宫之后便可以见到雪父君了的,可是没想到却是空欢喜一场。
司予赫可以感觉的到司予述司以琝和母亲有多么伤心。
司以晏却摇头,“父后也是这般跟我说的,可是……可是我心里却还是慌的厉害……大皇妹,若是母皇一直这样,那该怎么办?雪父君不在了……母皇便连我们也不要吗?大皇妹,以前母皇很疼很疼我的……可是现在……宫里面的人说蜀父君之所以被母皇送去泰陵为先帝尽孝,是因为蜀父君惹怒了母皇,被母皇厌弃驱逐,母皇下旨让蜀父君去泰陵的前一晚,蜀父君去交泰殿侍寝……大皇妹你是知道的,蜀父君一向不与人争吵的,更不可能和母皇争吵,可是蜀父君究竟做了什么惹怒了母皇?蜀父君出宫之前,父后问过了他,可是连蜀父君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惹怒了母皇……以前母皇不是这样的……大皇妹,若是母皇一直这样,我们该怎么办?”
司予赫动了动嘴唇,却无法给出答案。
“还有琝儿……你不知道,琝儿这一次出宫的前一夜,我和琝儿一起就寝,琝儿告诉我说,他一定要找到雪父君,要一直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死为止……大皇妹,我真的好怕……琝儿说这话的时候,神色便像是……像是……”司以晏不知道如何形容,但是眉宇之间已经溢出了惧意,“琝儿是一定会说到做到的……可是母皇让那般多人去找都找不到,琝儿如何能够找到?这一趟琝儿出去,都没有如同上一次那般谎称病了,借着那雪凝的身份出去,而是直接就这样出去的……琝儿说,他不要躲躲藏藏的,说不定雪父君听到了他去找他的消息,会自己出现……琝儿这样……像是像是疯了一般……大皇妹……为什么现在每个人……每个人都这般的……”
他没有说下去,哽咽住了。
眼眶当中蓄满了泪水,但是却没有落下。
司予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对于如今的情况极为担忧的不仅仅是司以晏,还有蒙斯醉。
就在司予赫来找司以晏之后,蒙斯醉便去了朝和殿。
水墨笑在暖阁见了他。
入座之后,蒙斯醉便将一个装着后宫各种用途用章的交还给水墨笑,“凤后的病也大好了,后宫的事情臣侍不该插手这般多。”
“本宫可有让你交还这些东西?”水墨笑却蹙起了眉。
蒙斯醉解释道:“凤后误会了,臣侍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掌管后宫的毕竟是凤后,臣侍不一插手这般多,前段时间凤后身体有恙没法,如今凤后想来也打好了,臣侍自然要归还,否则,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臣侍倒是不介意,只是,这般以来,后宫便会起风波,继而让陛下分神,再者,臣侍也是有私心,想多些时间陪陪孩。”
水墨笑看了看他,便让人将东西收好,也没有继续纠缠这件事,“这些日辛苦你了。”
“臣侍不敢。”蒙斯醉淡淡地道。
水墨笑低头抿了口茶,“若是有话便说吧。”
蒙斯醉也没有绕弯,“臣侍今日来,除了交还这些印章之外,便是想问问凤后,陛下让翊君去泰陵究竟是什么原因。”
“你觉得是什么原因?”水墨笑反问,神色有些悲凉。
蒙斯醉心头一颤,“外面都在传是因为翊君侍寝当晚惹怒了陛下,所以次日陛下方才下了这般一道旨意,只是……陛下如今虽然有些……但是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原因而这般对待翊君……所以,臣侍猜想,是不是因为翊君养了四皇的事情?”
水墨笑愣了愣,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件事,司慕涵为何要将蜀羽之送去泰陵给先帝尽孝,他也想不通,也不信外面传着的,“四皇的事情?当初将四皇交给翊君养着的是本宫,若是她真的要因为这件事而发作于人,应该找本宫方才对?怎么便……”
蒙斯醉见他不往下说,便缓缓开口,“凤后,陛下如今……”却没有说下去。
陛下如今的转变,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甚至看的有些心惊。
水墨笑看着他,沉默会儿,却只是溢出了一声叹息。
“凤后……臣侍很担心陛下。”蒙斯醉忧心忡忡。
水墨笑苦笑一声,“可是她不要我们的担心,我们能如何?”
蒙斯醉脸色微变。
“先前本宫是彻底惹怒了她了,她更不可能对本宫敞开心扉。”水墨笑看着蒙斯醉,“但是你不同,你和她有过一段情,你在她的心里,也是有位置的,你找机会好好劝劝……其实,有句话佛堂那位是说对了,她在折磨我们更是在折磨自己……本宫之于她不过是大周的凤后罢了,你却不一样,你若是劝,一句两句,她总是会听见去一些的,不过,你也不能过于的急躁,否则若是连你也和她闹翻了,那便彻底完了……”
蒙斯醉看着水墨笑,心里的感觉十分的复杂。
水墨笑没有回避他的目光,“怎么?觉得本宫是故意挖个陷阱让你跳?”
“臣侍没有这个意思。”蒙斯醉却也不恼,“臣侍只是觉得,凤后变了许多。”
“不必你提醒本宫。”水墨笑自嘲地笑道,“说实话,本宫倒是真的很羡慕你,从本宫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你一直都是这般波澜不惊的样,若不是本宫知道你的那些事情,本宫真的觉得你心里根本便没有她。”
蒙斯醉一愣。
“本宫是变了许多,变得越来越像是一个傻一个疯。”水墨笑没有在乎蒙斯醉的讶然,“好了,时候不在了,赫儿今日回来,本宫要给她准备一桌丰盛的晚膳,你若是没事,便先回去吧。”
蒙斯醉没有说什么,起身告辞,却在走到了门口之时忽然间转过身来,“凤后,臣侍并非波澜不惊,而是臣侍,不敢不波澜不惊。”
水墨笑蹙了蹙眉。
“臣侍也是羡慕凤后,羡慕凤后总是能够无所畏惧地对着陛下发脾气。”蒙斯醉微笑道,随后转身离开。
水墨笑呆愣了会儿,随后笑了出声,却是叹息道:“人总是羡慕自己没有的东西……”
当年,他妒忌雪暖汐受宠,可是雪暖汐是否也曾羡慕他?
羡慕他占了她身边最名正言顺的位。
水墨笑忽然间想知道,将来百年之后,与她同葬地宫的人,是否是他这个凤后?
他是她的结发之夫啊!
这晚的晚膳是水墨笑这一个月来用的最开心的。
司予述没有回来用晚膳,从武场下课之后,她便被司慕涵召去了交泰殿,随后又遣了宫侍回来说留在交泰殿用晚膳。
司以晏也很高兴,因为他看得出来父亲那笑容是真的高兴。
司予赫更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来哄两人开心,又一个劲地往水墨笑的碗中夹菜,让原本食量不多的水墨笑今晚上也多吃了比平日几乎一倍得膳食。
晚膳过后,三人便移到了暖阁当中说话。
司以晏询问司予赫这一个月以来的生活。
司予赫一一答了。
司以晏听了之后有些心疼,“难怪大皇妹瘦了这般的多。”
“大皇兄放心,我很快便会张回来了的。”司予赫摆着胸口保证。
司以晏被她给逗笑了,“不过大皇妹虽然瘦了,但是却似乎长高了。”说罢便下了塌,拉着司予赫比着,然后嘟起了嘴看向水墨笑,“父后,如今大皇妹比儿臣都要高了!我明明比她大的!”
“你皇妹是女,自然长得快长得高一些。”水墨笑拉着儿在身边坐下。
司以晏闻言,却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人似乎也是比他大了一岁,不过如今已经高了他几乎一个头了,想起了那人,他的心里顿时便不开心了,自从那日在上书房外面吵了一场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可是,他不跟她说话,她便不会跟他说话吗?看来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了,幸好当时他没有那般不要脸面地问她要不要娶他!以后他再也不想她了!
在心里下了这个决定,司以晏却并没有觉得高兴,反而觉得很难过。
司予赫见他面露难过之色有些着急了,“大皇兄,大不了以后我不长的这般快了,你不要不开心……”
这话说的真的有些虚,因为这方面她还真的控制不好。
水墨笑也有些奇怪,自己的儿自己清楚,自然不会因为这件事而难过,“晏儿可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司以晏连忙回过神来,“没有,儿臣没有……”他心里是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但是却不能告诉父后,父后已经够难过的了。
虽然心里这般想,但是司以晏还真的不会说谎。
“晏儿。”水墨笑缓缓地问道,“你心里有什么不高兴,都要给父后说,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有父后在。”
司以晏咬了咬牙关,方才止住了想哭泣的冲动,“儿臣真的……儿臣是想起了四皇弟……”他找来找去,便只找到了这个借口。
水墨笑一愣。
司以晏找到了借口,惊慌的神色便转为了淡定认真了,“先前父后和蜀父君说起四皇弟的病情之时,儿臣无意中听到了……其实四皇弟真的挺可怜的……蜀父君如今不在宫中,承月殿又离朝和殿远……”
“大皇兄你也不用这般难过。”司予赫开口道,“下午的时候我见四皇弟也是挺好的,御医不也说他恢复的不错吗?相信定然可以康复的,而且,蜀父君也只是去泰陵两个月罢了,又不是不回来。”
“父后已经嘱咐宫侍仔细照顾了。”水墨笑将儿拉入怀中,“别担心。”
司以晏笑了笑,垂着眼帘,有些心虚,“儿臣知道了,父后你也不用这般担心,蜀父君没回来之前,儿臣也会经常去看他的,父后我告诉你,下午的时候四皇弟学走路,已经可以在宫侍的搀扶之下走了,而且他似乎认得我,我跟大皇妹回来的时候,四皇弟还闹着呢……”话顿了顿,“父后……其实我挺喜欢四皇弟……可是……偏偏……若四皇弟不是那个官氏的儿就好了……还有二皇妹……都已经这般久了……二皇妹的伤还没好吗?父后……母皇是不是打算一辈不接二皇妹回宫了?”
水墨笑愣了愣,随后道:“晏儿,你二皇妹的伤很重,所以需要长时间得调养,行宫那边的环境很好,很适合养伤,你母皇这般做也是为了你二皇妹好。”
司以晏心里虽然不怎么相信这份说辞,但是却没有如同过去一半直接表达出异议。
司予赫见了这般情形,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正想开口说一些开心的事情之时,却闻外边宫侍通报说陛下驾到。
父三人皆是一愣。
尤其是水墨笑。
司予赫首先回过神来,却是先看向了司以晏,因为下午他的那番话。
司以晏神色有些复杂,既有高兴也有担心还夹着一丝的不安。
水墨笑也回过神来,松开了儿,站起身来,“和父后出去迎驾吧。”
司以晏呆了呆,迎驾?
以前母皇来,他们都不需要迎驾的。
不,应该是说以前母皇来,他总是第一个冲出去迎接母皇的。
可是那时候,他却不觉得自己是在迎驾。
迎驾……
这个词司以晏怎么听怎么难受。
一个词,似乎将他离母皇更加的远了。
水墨笑自然是看出了儿的失神,心里仿佛被一只爪给爪了一下似的,格外的难受,司予赫也是愣住了,却是因为司以晏的反应,她以为司以晏害怕母亲害怕到了这个地步,心里十分的担心。
便在三人呆愣之时,司慕涵已经和司予述到了暖阁的门口。
司慕涵此时穿着的是一件春季常服,神色沉静如水。
她看了看里面呆站着的三人,脚步顿了一下,随后便踏进了暖阁。
司予述紧跟在后面。
水墨笑回过神来,“见过陛下。”
司以晏和司予赫也忙行礼,“见过母皇。”
司慕涵入了坐,“嗯。”
司予述向水墨笑请安,“儿臣见过父后。”
水墨笑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大皇兄。”司予述叫了司以晏,随后便转向司予赫,脸上泛起了笑容,“大皇姐,你回来了。”
司予赫也笑道:“嗯。”
气氛冷了下来。
水墨笑唤来了宫侍给司慕涵上茶,自己则如常地坐在了司慕涵旁边的位上,虽然隔着一张小桌,但是水墨笑却已然很清晰地感觉到了她的气息,为此,他在心里更是鄙视自己,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却还是这样念念不忘?他真的是疯了!
不过虽然心里思绪万千,但是水墨笑却还是竭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如常地开始询问着今日司予述的课业。
司予述一一答了,虽然没有如同对雪暖汐这般的亲近,但是却也是恭敬。
“入春天气变化有些大,而且也是雨天,课业要紧,但是身却也要紧。”水墨笑叮嘱着。
司予述点头应了,“儿臣知道。”
“赫儿。”司慕涵这时候开了口。
司予赫上前一步,“儿臣在。”
“上书房的课业你已经缺了一个月了,要尽快赶上。”司慕涵道,语气不轻不重。
司予赫点头,“母皇放心,儿臣明日便去上课。”
“嗯。”司慕涵点头应道。
水墨笑却不愿意了,“赫儿在外面呆了一个月,明日还是休息一日再去吧。”
司慕涵抬眼看向他。
司予赫不等母亲开口,便先一步道:“父后儿臣没事,儿臣也想着早些回去上课,否则儿臣真的会落后很多的。”
“课业要紧,身更要紧。”水墨笑坚持,语气有些强硬,说完,又冒出了一句让在场三个孩都心中一震的话,“陛下不心疼孩,臣侍这个做父后的心疼!”
“父后——”司予赫急了,下午听了大皇兄说了那些事情,她也隐隐猜出了父后和母皇最近的关系不是很好,而且,还有蜀父君的事情在前,若是父后惹怒了母皇,那……“母皇息怒,父后也是关心儿臣,并无心激怒母皇的……”
水墨笑见了女儿这般,脸色一变。
司予述也是有些讶然。
司以晏却是上前,紧紧地拉着父亲的手,然后以一种极为复杂的目光看着司慕涵,“母皇……父后他……他……”
水墨笑压下了心头的震惊,“赫儿,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父后!”
“父后……”
司以晏和司予赫一同叫了出声。
恰在此时,司慕涵搁下了茶杯,看着司予赫道:“既然你父后让你休息一日,便休息一日吧。”
“呃……”司予赫一时间转不过脑筋来。
司慕涵转过了视线,看向水墨笑身边的儿,“晏儿。”
司以晏盯着司慕涵,眼睛红了。
“过来。”司慕涵伸出了手。
司以晏犹豫了。
司慕涵的手似乎抖了一下,声音平缓地道,“琝儿有信给你。”不见喜怒。
司以晏这方才上前,“真的?”可是话一出,脸上便闪过了一抹不安。
司慕涵凝视着眼前的儿,半晌后,方才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
司以晏快速接了过来,然后又回到了水墨笑身边,方才打开来看。
司慕涵和水墨笑的视线随后交汇在了一起。
她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抹怒意。
他眼中的怒意更是明显,同时还带着一抹悲伤。
交汇会儿,然后分开。
司予述垂下了视线,担忧涌上了眼眸。
司予赫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眼。
司以晏这时将心思都放在了信上面,司以琝在信上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他很好,让他不必担心,还说让他保重身,看到了最后,司以晏更是高兴地笑了起来,一时间忘了之前的不安,走到了司慕涵的面前,“母皇母皇,琝儿说他五月会回来一趟的。”
说罢,便又想起了方才的事情,笑容僵住了。
“嗯。”司慕涵露出了一丝微笑。
司以晏见了母亲久违的微笑,僵硬的笑容也融化了下来,他的性原本便单纯,虽然这些日对母亲生出了惧意,但是记忆当中最多的还是母亲疼爱他的画面,“母皇……”胆也似乎大了一些,“方才父后不是要惹母皇生气……你不要罚父后好不好?”
司慕涵抬手抚了抚儿的头,“母皇没有生气。”
“真的?”司以晏重复问道。
司慕涵点头,“便是母皇生气了,也不会罚你父后。”
司以晏没有继续问而是看着她,犹豫好一会儿,“那蜀父君……母皇不是罚了他吗?”
“谁说母皇罚你蜀父君了?”司慕涵发问道。
司以晏一愣。
其余人也是一愣。
“那母皇为何罚蜀父君去泰陵啊?”司以晏心里的疑惑取代了惧意。
司慕涵看了一眼水墨笑。
水墨笑不禁微抬下巴,像是不甘示弱,也像是要掩饰什么。
司慕涵移开了视线,“谁说母皇让你蜀父君去泰陵便是罚他?”
司以晏更是懵了。
“母皇前几日梦见了先帝,先帝说母皇不孝,所以母皇方才让你蜀父君替母皇去先帝灵前尽孝。”司慕涵缓缓地说着。
司以晏瞪大了眼睛,“真的?”是这样?“母皇真的不是罚蜀父君?可是……可是母皇为何让蜀父君去?”
“原本该是你父后去得。”司慕涵继续道,“只是你父后身不好,你蒙父君又忙着后宫的事情脱不开身,自然只有你蜀父君去了。”
司以晏心里很难受,不是之前的难受,而是另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他眼睛更红了,然后扑进了母皇的怀中,“母皇,儿臣不是故意的……”
他居然相信那些传言觉得母皇可怕……
司慕涵没有说什么,只是拍拍儿的背。
司予赫听了这话,心也放回去了,即便母皇变了,但是母皇还是当初那个疼爱大皇兄的母皇。
司以晏腻在母亲的怀中好一会儿,方才想起自己大了不该这样,便立即站直了身,“母皇,儿臣……儿臣不该这般……”
司慕涵笑了笑。
水墨笑见了她这般笑容,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揪住了一般,异常的难受,双手紧紧地握紧,随后,便对孩道:“好了,时候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司以晏先前是担心父亲会被母亲责罚,如今既然弄个清楚了,心里便安了,“那儿臣回去休息了。”明日一大早他还要去看四皇弟。
司予赫和司予述也行礼离开。
最后,暖阁内便只剩下两人。
气氛一时间增添了几分沉郁。
水墨笑看向正低着头喝茶的司慕涵,“陛下方才的话可是当真?”明明他是想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话,可是这话一出口,却又带上了尖锐的菱角。
司慕涵似乎没有觉察一般,“朕何须骗你。”
虽然是淡淡的语气,但是听在水墨笑的耳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便成了讽刺。
一口气涌上了心头,倏然站起。
司慕涵见状眯起了眼睛。
水墨笑一见这般,那心头的气竟然发作不出来,最后却迸出了一个他已经压着许久的问题,“那日,你为何要将那道圣旨留下来给我?”
他始终想不通这件事。
司慕涵凝视着他会儿,然后搁下了茶杯站起身来与之对视,“你不是想让朕信你吗?”
水墨笑一愣。
“那你便证明给朕看,你值得朕相信。”司慕涵丢下了这一句话,然后起步出了暖阁。
水墨笑愣在当场许久,随后猛然回过神来,便追了出去,却不见司慕涵的踪影,随即便想直接追出宫门,却被宫侍给拦住了,“主你要去哪?”
“本宫要去找她!”水墨笑咬牙切齿,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问清楚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若是要处置他便直接动手就是,这般打一巴掌又给个甜枣算什么?还有什么梦见先帝说他不孝?是说给他听吗?还是要将当日他间接害死先帝的事情再翻出来?和他同床共枕这般多年,如今又想起当年的事情,所以方才这般折磨他?!
她便这般恨他?!
那宫侍愣了一下,随后便道:“主可是要着陛下?陛下没有离开,而是去了寝殿,陛下说今晚上宿在朝和殿。”
水墨笑瞬间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便转身往寝殿走去,一进了寝殿,便真的见司慕涵在哪里,已经换上了寝衣准备就寝。
司慕涵看向水墨笑,见他一脸怒意冲冲的,神色便沉了下来,“凤后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水墨笑压制不住心里的情绪,嗤笑大喝一声,“臣侍真的很想问问陛下,陛下你这是在做什么?陛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司慕涵拧紧了眉头,语气也重了,“朕累了。”说完,转身便要上床就寝。
水墨笑冲上了前,一把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过身来,对着她便是一阵嘶吼,“累了?我也累了?可是我的累却不是睡觉便可以消除的!你累是吗?我更累!司慕涵,我比你更累!”
“放手!”司慕涵怒斥道。
水墨笑绷紧了面容,“不放!”
司慕涵的脸色黑了,眼中怒意更浓。
“先前我没有照顾四皇女和三皇我是错了,我也跟你认了错,你不原谅便不原谅,我也不稀罕了,可是后来你为何又将那道旨意交给我?让我证明给你看你可以相信我?你想我如何证明?如何证明?你让我证明,是不是就说你想给我一个机会?可若是你真的想给我一个机会,为何又说梦见先帝说你不孝?司慕涵,我不是晏儿,你以为我真的会相信你所谓的梦吗?你这般跟我说,是不是想将旧事都给挖出来?是不是你已经容不下我了?!”水墨笑越说情绪便越激动,“我怎么忘了,当日你没有杀我,保留我凤后的位置,不就是为了让占着这个位置好为雪暖汐挡去一切的明箭暗箭吗?如今他不在了,我这个箭靶自然没有作用了!你迫不及待要用当年的事情来让我这个碍了你十多年的眼中钉给消失是不?!”
“疯!”司慕涵猛然甩开了他的手。
水墨笑脚步不稳地后退了几步,“没错,我是疯,我是疯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司慕涵也大吼了出声。
水墨笑吼了回去,“那你又想怎么样!?”
“朕想怎么样?”司慕涵的面容开始狰狞起来,额上也因为过于的震怒冒出了筋,嘶吼道:“朕想过日,一天一天地过日,你说朕还能怎样!”
水墨笑惊住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悲伤让他几乎喘不过起来。
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了?
司慕涵双目圆睁浑身颤抖双拳紧握地盯着水墨笑,一字一字地道:“你是朕的凤后,以前是,如今是,以后也是!”
话落,随后便大步离开。
水墨笑脸色大变,连忙挡在了她的面前,伸手紧紧地抱着她,厉喝道:“不许走不许走——”
像是她走了之后,便不会再来似的。
“放手!”司慕涵厉吼道。
水墨笑却抱的更紧,“不放!你杀了我也不放!”一说完,便猛然间吻上了她的唇,狠狠地吻着,疯狂地吻着。
这时候,旁边已经惊的面无人色的宫侍们拖着几乎瘫软的身爬出了寝室,然后跪在了寝室外面,直到寝室之内许久许久之后没有再传出了争吵声,大家方才用力气爬起来……
……
雪砚在母亲丧期过后没有如同所有人猜想的那般去文学院任教,而是在京城当中开了一间棋社,做起了生意来。
因为之前全宸皇贵君的事情以及雪千醒的地位,雪砚的这一举动在京城尤其是上层社会轰动一时,雪家便是不能入朝为官,但是也不该沦为商户。
一些与雪家交好的人都纷纷上门劝谏。
然而雪砚却坚持己见。
这件事甚至被御史给搬到了朝堂之上,因为雪家是四皇女的生父母族。
永熙帝为此震怒,却不是对雪砚,而是对那上折弹劾的御史,那御史被罢官永不再录用,随后,便没有再过问雪砚这件事。
为此,朝中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雪砚对这些事情固若罔闻,安安静静认认真真地经营着自己的棋社,两个月过后,因为雪千醒之名,这间棋社渐渐的便成了文人墨客于京城之中最爱的驻足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