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暴力
手冢伸手掀开了被子,看着被子底下双目紧闭一动不动的琉璃,他长长地闭了闭眼,非常想伸手揉揉疼痛的额角。
最终他起身到柜子里拿出了另一床被子,将琉璃往床边挪了挪,用被子盖好之后,他自己在床的另一侧躺了下来。黑暗中,手冢背对着琉璃,紧闭着眼强迫自己睡去,然而今夜注定他不能轻易安睡。
那种明知道他身后同一张床上睡着一个女孩,并且还是自己微微心动的女孩,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微妙,心里纷乱异常,身体也僵硬得不能再僵硬,然而头脑却越发清晰。
他想起了和琉璃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一开始她的捉弄,到她跟着他去学校,在那一次自己遇险的时候救了自己,他才从对她的警惕戒备慢慢地开始接受她。或许是出于感激又或许是因为同情,他选择了帮助她找回自己的记忆,然而事实上,他除了陪她去过图书馆,几乎再没有做过任何能够帮到她的事情。现在想来,他觉得自己做得非常抱歉,他承诺了她却没有好好地去履行。
忙于网球部的事情不是借口,琉璃自己没有向他提出要求更不是借口,可是现在……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即使现在他知道了自己没有好好地履行对她的承诺,他也没有了勇气去面对她,生平第一次他想要逃离,逃避自己的心。
不知不觉间,他竟是喜欢上了这个女孩,他喜欢看她笑,那种艳丽中带着纯真的欢乐,那样生动明丽,她的眼睛很漂亮,会说话,他总能从那双黑眸中看出她的心思,可是她的眼底却永远带着落寞,他会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然而即使笑得再开心,她的背影也永远透着孤独寂寞的味道,单薄瘦削而孤傲。
她喜欢坐在他床边的窗沿上,呆呆地看着星空或是看着初升的太阳,在他伏案的时候偶尔回头和他说句话,在他早晨醒来的时候欣喜地望着他向他道一声“早安”。一点一滴他在习惯着她的存在,每一晚回家,打开房门的第一眼他都会不自觉地望向那一扇窗户,只因为她总是坐在那儿,会在他回到房间的时候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然后道一声“你回来了!”
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着、好奇着,她活着的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她很博学,懂得多国语言,她思想成熟独立,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可是她又为什么会死亡,她的一切都像是一个谜团,然而却几乎让他着魔。
他想如果她还活着,那么他们一定不会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或许正是她的死亡才让他们遇到了一起。可是也正是因为她的特殊,所以他知道他们根本没有可能,即使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个异类,她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女孩子,一个莫名吸引了自己的女孩子。
手冢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从小到大,虽然有那么多的女孩子向他示意,可是他的心从来没有起过一丝波澜,网球,学习,还有家人占据了所有。然而,当某一天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心里住进了一个女孩子的身影时,现实却告诉他这是错的,他和她永远没有可能。
他或许该庆幸,自己发现心里的那丝异样的时候,还没有陷得那样深,只是喜欢而已,他还能够控制自己。
所以,今晚就让他再放松最后一次。
手冢的这一番心思,琉璃却是毫无所觉,她睁着双眼,一直怔怔地盯着他的后背,想着他的温柔,回味着之前他对自己的照顾,心里暖暖的全是喜悦,甚至忘记了自己做过的坏事。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新的气息,她躺过许多次他的床,可是这一次的床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柔软舒适。
她餍足地笑了,如果说一开始她只是好他的色,想要利用他,喜欢逗他变脸,那么从今夜开始,她明白了自己已经喜欢上了他,那种甜蜜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与喜悦。她不知道自己是真的酒醉了还是沉醉在了爱情的幻想之中,总之她在他身后沉沉地睡去了。
然而琉璃怎么也没有想到,等她醒来,所有的一切都风云变色了。
手冢发现了抽屉里散乱的钱币,还有那只破碎的储蓄罐,他回头望着她,脸上依旧是没有丝毫表情,他的眼底也是她看不懂的神色,可是她知道,他生气了,他却甚至没有问她一声,整理完自己的东西就那样无视了她去学校了。
琉璃愣愣地望着他关门离去,在开始的时候她甚至还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询问她或是质问她,她甚至想好了说辞,昨晚他的温柔让她以为他根本不会生她的气。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说,他甚至无视了自己。
心里忽然慌乱起来,前所未有的慌乱,她一跃而起跳下了窗户,不顾外面升起的太阳向着手冢追去。
……
地区锦标赛结束,青学作为此次比赛的第一名得以进入东京都大赛,这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然而网球部的众人发现,他们的部长脸上依旧没有一丝喜悦,甚至反常地身上的寒气更重了。
网球部的众人都乖乖地,不敢去触怒自家部长,要知道在有众多调查者的情况下被罚跑圈,是绝对丢脸的事情,更加要命的是,那群在地区锦标赛之后出现在青学校园内的调查者可是几乎人人拿着一只相机,若是自己被拍下狼狈的照片,那绝对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那些家伙肯定会把这些照片放到学校的网站上去,若是一经传播,那么他们的脸就会丢到其他学校去,甚至更远。
所以,一定要保持形象!
“所有队员集合!”手冢向着网球场内各自对练的部员们喊了一声。他目光严厉地扫过前排的正选队员,后排的非常正选队员,沉声吩咐了他们的训练事宜,然后抱臂站在球场边看着他们的训练,他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场上,不要回头,只因为他身后的大树底下,站着那一袭他想要逃避的红衣。
她跟着他来到学校,一路上对他千般讨好万般解释,恳求他的原谅。她以为他是因为那一只储蓄罐而生她的气不理睬她,然而事实上比起他需要逃避的理由,她打破他的储蓄罐偷钱去喝酒的事情是那样的微不足道。他现在只是在借着这个由头让自己生气,有理由不去理睬她,等待着时间把不该有的念头磨平抹去。
他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她,只因为一见到她泫然欲泣的表情,他几乎忍不住就要投降,心里松动,他狠狠地皱起了眉,由始至终任她跟着自己,硬是当她不存在。然而他的心里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她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急需要其他事情能够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再时时刻刻想着她。他不明白以前自己都没有这样强烈地感受到她的存在,然而下定了决心要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时,却反而变得那样难以放下了。他觉得自己是从未有过的烦躁,冷静理智正在一点点从他身上剥离。
望着网球场边上围着的一圈来调查青学网球部实力的家伙,他眉峰一蹙,眼神冷冷地扫了过去,冷厉地道:“网球部训练,无关人员请离开!”
原本趴在铁丝网外叽叽喳喳,咔嚓咔嚓拍照的调查者们被手冢的眼神一扫,集体打了个冷战,尽数噤声了。有几个胆子小的立即乖乖地离去了,而某几个脸皮厚一点的,还在硬撑着,当被手冢的眼神再扫一次之后,立马收拾收拾离开,然后到网球训练场周围的树林间蹲好,藏好,接着观察。
“部长不愧是部长,好厉害呀!”胜郎崇拜地望着手冢,眼里都是闪闪的亮光。
他身边从樱乃到朋香全都一致地点点头。
“看来,手冢也被那群家伙弄得烦死了。”大石道。
“啊。”河村附议。
“不是呢,我觉得他倒像是迁怒!”不二忽然睁开了双眼,露出里面冰蓝色眼睛,直直地望向了手冢身后的那棵大树,他注意到手冢每一次目光掠过那里的时候神色都会变得很微妙的复杂,虽然看不懂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树下有着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但是——他望过去,那棵树下却什么也没有。
“纳尼纳尼!不二,你说手冢在迁怒?那今天有谁惹他不高兴了?小不点是你吗?”菊丸立即攀上了不二的肩头,然后带着强烈的好奇心指向了他身边另一侧的越前,因为这家伙有前科,睡觉迟到而耽误早训被罚跑的次数可多了。
“无聊!”越前酷酷地丢下这么一句拎着自己的球拍转身走了。
“啊~不是小不点,那是谁?桃子是你吗?”菊丸立即转移目标。
“啊,越前,等一等,我和你一起对练。”桃城也跑了。
“大石……”菊丸望着也跑掉了的桃城委屈地望向大石。
大石呵呵一笑,明显是安慰菊丸的神色。
瞅大石这样怎么可能惹手冢生气,菊丸接着转头,那么,“乾你有没有……”
没等菊丸把话说完,乾大黑框眼镜闪过一道白光,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变出一杯棕褐色冒着泡泡的液体。
菊丸脸色一变,想到了某种不好的回忆,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