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何记一场失火受潮的意外,拿不出一粒粮食。”池疏影把她的担忧说了,又道,“何记是朝廷暗桩确凿无疑,哥,不能再放任何记如此,否则西北危矣!”
“的确不能坐以待毙。”池臻沉思,“只是何记在民间声望极高,轻易动不得。”
“我已托付尉迟哥去查西北所有数得上的商号的底细,请他们大掌柜的来桐州一趟。”池疏影扔了果核,擦着手说,“何记一介商人,收拾起来的法子很多,不一定要用硬的。着受纳司严查何记账目税务,磨勘司卡住何记各事项报审,敬州蛇口关、甘州玉门关城防司严查往来人货,再扶持两三家商号,以商制商。我看他还蹦跶得了几天!”
“对了!”池疏影一拍脑袋,“何记不是想借着天灾把**闹大么?就让他放这把火,咱们助他一臂之力,叫百姓们好生瞧一瞧,什么何大善人善财老爷,是个什么嘴脸!”
真狠!池臻听得连连称好,“民不与官斗,何况他一介商贾?何记这般不知死活地蹦跶,死也不亏!”
“哥你又哄我!”
池疏影作势打他,池臻不敢躲,只顾得护着她受伤的胳膊,“好妹妹,”他笑嘻嘻道,“你别急,前几日我已向伯父提过何记的事,是以这次何记抬价收粮,伯父这般重视。你放心,哪怕何记和朝廷没关系,他一家独大,对西北也不是好事,伯父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公子,二小姐,小的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讲……”
一旁伺候的希音挠挠脸颊插话,虽然这个动作在池疏影眼里更像他在抓脸上胖嘟嘟的肥肉。
“你说。”池疏影挺喜欢这个胖乎乎的孩子,对他更耐心了几分。
“以前人常说‘坐何走项’,因这二家是西北巨贾,旁几家商号落了一大截。而这何记,又比项记高了一截,项记比之何记,也是难望其项背。”希音挠着头,“小姐您说的以商制商,可行么?”
这的确是个问题,何况如今项记随着沐家失火也一蹶不振。可以说,何记以下,十家商号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何记。
池疏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对他说,“孩子啊,你可不可以不要这般实诚地说实话?”
“父亲!”池清重重地磕下一个头,“女儿求您了,池疏影祸心暗藏,留不得啊!”
“清儿,”池言深深地叹气,示意她起身,“这些年,是爹爹不好,你娘与平儿的死因,爹爹会重新查问一番。但是清儿啊,疏影回府时只有八岁,她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做什么?无论如何,你娘与平儿的死,不会与疏影有关系。你们手足姐妹,父亲希望你能做好一个姐姐,爹爹老了,总有去找你母亲的那天。以后西北靠的是你们,你能依仗的也只有疏影与臻哥儿这两个手足弟妹。”
“父亲?”池清不明白为何池言如此笃定,“哪怕池疏影不曾下手,您能肯定,与她身后之人无关吗!”
“身后之人?”
“父亲您莫忘了,当年闯进送灵队伍中的,分明是两个人!那一个小贼只留了个脚印,连青云暗卫也搜不到他踪迹。不是那个小贼把祖母的东西翻得一团糟,又怎会搜查队伍、怎会揪出池疏影带到祖母面前!您能说这二人没关系吗?又怎能说,疏影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八岁孩子!”
“这都只是你的猜测!无端这般猜忌手足,清儿你……”池言眼神失望,却是眼光动了几动,咽回去责备她的话,“孩子,听爹爹一句劝,疏影和臻哥儿心性纯善,如果找不到证据,不要让这种无端猜忌伤了你们手足亲情。”
心性纯善?池疏影?简直笑话!池清咬着嘴唇。她辩驳什么?坚持什么?是她错了,她爹就是这么个人,总不会拿恶意揣度他人。可……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池言起身走过去,扶起跪着不肯起来的女儿,放缓声音劝她,“你若想明白了,去和疏影道个歉。无论如何,咱们节度使府,决不允许手足相残之事发生。”说到这一句,池言拿出一家之主的威严,“你可以不喜欢疏影,但是你必须记得,她是你血脉相亲的妹妹,明白吗?”
池清抿嘴,“我可以不杀她。但是父亲,”她目光坚定,“池疏影必须逐出府去!”
“你!……”
女儿这般倔强的脾气,也不知随了谁!池言头痛欲裂,“你今日好生想一想,明日再找我来说。”
池言不想再与女儿争辩,拂袖而去。
“父亲!”池清提裙追出门去,大声喊道,“前年五月,池臻池疏影随镇西北军副使出关巡防,池疏影解救奴隶孩童三十七人;前年五月,三响寨、双花寨、流沙集,一日之间惨遭血洗!”
三响寨几个地方的血案,被四州刺史府心照不宣地联手瞒下,百姓们知晓内情的并不多。
池言闻言停在院子里,沉着脸色问,“你提这个做什么?”
池疏影与池臻听到了池清的声音。
池疏影不再玩闹,站起来走到窗旁,一言不发地倚着墙。
“妹妹……”
池臻同样听清了池清的话,面色顿时黑如锅底,“我去叫她闭嘴!”
“不用。”池疏影抬手拉住他袖子,“哥,我没事。”
池疏影胸口微微起伏,她略低着头,池臻看不清她的神色,却也知道,这是她在努力压制心绪的反应。
池臻把手搭在池疏影肩头,他能感到疏影的肩膀在轻轻地颤抖。
“不怪你。”池臻揽住妹妹,用手捂上她耳朵,一遍遍地安慰,“是他们罪有应得,疏影,这不怪你……”
“一日一夜间,屠尽两寨一集!”池清质问池言,“此等残暴行径……”
“住口!”池言打断她,“清儿,此事不准再提!你只要记得,此事与疏影无关!”
“无关?”池清难以置信,“我不明白您为何要包庇她!祖母也包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