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萱心眼大,附和道的确如此。文遥心细,蓦地一顿,眼光一转,却见池疏影的眼光回到了庞丫丫身上,笑呵呵地说起西域的风土人情了。
文遥眉头轻皱,“小姐……”
池疏影抬眼,“嗯?”
“没什么,您……”文遥目光落在池疏影鬓角,“您怎么生出白发了?”
池疏影还没说什么,庞丫丫却一讶,连声问,“哪里有白发?”
只有两三根而已。池疏影看了,不让她们大惊小怪,“多大点事儿,拔了就是了,不许声张。”
三个姑娘一默,都明白,这些年,池疏影肩上的担子太重,她是太操劳了。
池疏影自己倒是真不觉得有什么,当年从桐州逃出去的时候,她娘已经是满头银丝。这几年,娅卓坐镇后方,压力不比征战在外的她小。
就在四月里,池疏影开拔的前天晚上,她还就着帐子里的油灯帮娅卓剪白发,粗粗一数,少说也有三四十根。娅卓还握着她的手和她玩笑,说自个儿这是人老珠黄,问池疏影
是不是就要嫌弃她、回到西北就找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去了。闹得池疏影无言以对,她俩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像老夫老妻了……
庞丫丫起身告辞,“明儿还一摊子事儿呢,疏影姐快歇着吧,我走啦。”
“嗯。”池疏影不多客气留她,“明儿你歇一歇,过两日给你开庆功宴。”
“好呀!我就等着啦!”
“今儿丫丫就和我睡吧。”文萱道,“深更半夜的,再折腾一番就要天亮了。”
“成,”池疏影知道庞丫丫和文遥文萱处的好,点头答应,不忘交代道,“你们也别闹太晚,丫丫赶路回来,早些歇息,明天多睡会儿。”
“哎。”文萱应是,“小姐放心吧。”
文萱和庞丫丫两个出去,文遥熄灯服侍池疏影就寝。
“你也去睡吧,灯留着。”池疏影不叫她忙,“我还要想些事情。”
文遥放下琉璃灯罩,转身问,“怎么了?”
“下午传回来的邸报,看了吗?”
文遥摇头,“没有。”
池疏影把枕边匣子里的信给她看,说,“明日就要说这件事。关东的征伐招降使要到了——这人选,你绝对想不到。”
……
前后一百年,如果说百年前的时代最大的特点是乱,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改朝换代征伐兼并像家常便饭,那百年后的今天,最大的特点就是妖。什么幺蛾子都闹得出来,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都可能上演——
乱世,多妖。
池疏影向犬狄称臣,自此,犬狄与西北六州九县,以掎角之势胁困大宁腹地。
朝廷讨西北,犬狄就打北境;朝廷征犬狄,池疏影就挺军关东。
打就打,谁怕谁?
——犬狄骑兵和西北军,没一个是软柿子。
就此,对于池疏影、或者说是“池臻”自立西北王,朝堂上争论不休,掀起轩然大波。
有人主战,要发兵百万征讨西北。接着他就遭到了以东阁大学士冯温为首的一众大臣围攻,说他穷兵黜武,不惜民力,不知民情。
的确,经过四年前对西北、犬狄两线征战,经过犬狄又一番劫掠,以如今大宁的国力,支撑不起百万大军西征,更逞论还有与西北结盟的犬狄虎视眈眈地只等北境防线松懈好趁虚而入?
那……主和?朝堂上鸦雀无声。放任西北割据,谁都不想做这个千古罪人,也担不起这个遗臭万年的名声。
在这样的背景下,有人提出一个建言——
以西北,治西北。
似乎可行。
池疏影在西北攻城略地的时候,官军东撤,撤退的不仅是关东来的朝廷驻军,还有效忠池清的、或是后征、或是当年没有随池疏影北上犬狄的镇西北军。这二十万大军,现在驻留在闵州、邡州等地,就在牟州、栾州东面,以眭河为界,与“池臻”部对峙。
遂增兵十万,合三十万军,号五十万众,讨伐池臻。
朝廷的意思,征讨是威慑,能招降还得招降。只要不反朝廷,只要不闹复辟,只要不折腾自立,只要不当犬狄狗腿——别的,都是一家人,坐下来好好商量嘛。有什么是谈判桌上解决不了的?
毕竟,朝廷的本钱经不起池疏影死磕了不是?
——征讨招降使,由此而来。
接下来是人选的问题。
既然重点是招降,那和西北有仇的铁定不行,头一个被排除的就是苏笉苏隽何桃儿等人。
放眼满朝文武,熟知西北又和池疏影没仇的……似乎还真找不到几个。
最合适的人选是池清,可第二天池清就上疏推辞,理由充分的叫人无法反驳——
新婚燕尔的池清,怀孕了,胎相不稳。
得,孕妇。
换人吧。
于是朝堂上争论数日,终于议出了个似乎没什么毛病的搭配——
顺昌侯池询,国子祭酒苏筝。
没毛病,真是没毛病!
反正,池疏影第二天召集部下商议此事的时候,目瞪口呆的目瞪口呆,喷茶水的喷茶水,实在不明白朝廷怎么会有这般异想天开的思路……
以为这辈子就只剩下在京城方寸之地混吃等死的顺昌侯池询,打死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翻身的这一天。
池询任征讨招降使,比阶正三品;
苏筝以国子祭酒领西北宣恩使,品阶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