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个孩子返回红屋时,艾伦·劳埃德正在起居间的一个角落里坐着,见他们进来,他忙站起身。
“威廉,”他立即说,“我谴责自己批准了那项贷款。”
威廉呆呆地望着他,没有弄清他说的是什么。
马修·莱斯特遂打破沉默:“先生,我看您这话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他平静地说,“威廉的母亲刚刚在分娩时死去了。”
艾伦·劳埃德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他抓住壁炉架稳了稳身子,转过身去。两个孩子头一次看见一个成年人哭泣起来。
“这全怪我,”这位银行家说,“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我没有把了解到的情况全部告诉她。我太爱她了,一点也不想刺伤她的心。”
他的悲恸反而使威廉镇定下来。
“艾伦,这决不是你的过错,”他毫不含糊地说,“我知道,您已尽到最大努力,现在就剩下我需要您的帮助了。”
艾伦·劳埃德精神稍稍平静一些,“你母亲去世的消息是否已经通知奥斯本?”
“我不如道,也不感兴趣。”
“因为投资问题,我已找了他一整天。今天上午十点钟以后他很快离开办公室,到现在再未见他露面。”
“他早晚会到这里来的,”威廉冷冷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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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劳埃德走后,威廉和马修两人坐在前厅里断断续续地打着盹,基本呆坐了一夜。凌晨四点钟——威廉模模糊糊地听见那只老座钟响了四下——大街上好像传来一阵响动。马修到窗前朝通道上看,威廉伸着懒腰也走过去。他们望见亨利·奥斯本正跌跌撞撞地穿过路易斯堡广场,手里还抓着个酒瓶,他费了好大一会时间才从兜里摸出钥匙。接着,他出现在前厅走廊上,茫然不知所以地对着两个孩子眨巴着眼睛。
“我要见安妮,不要见你。你为什么不待在学校?我不想见你!”他说,声音粗哑混浊,说着想把威廉拨到一边去,“安妮在哪儿?”
“我母亲已经死了。”威廉镇定地说。
亨利·奥斯本呆傻地凝望威廉一会儿。
他那毫无反应的目光粉碎了威廉的自控力。
“在她需要丈夫的时候,你跑到那儿去啦?”他吼叫起来。
奥斯本仍然微微摇晃着身子站立着,“孩子怎么样?”
“生下个死胎,是个姑娘。”
亨利·奥斯本扑通一声倒进沙发,这醉鬼的眼泪溢出来,顺着面颊往下淌。“她把我的孩子给丢了吗?”
威廉悲愤交加,怒火难平,“你的孩子?你还是少想点自己吧!”他喝道,“你知道麦肯齐大夫曾劝过她,不能再怀孕。”
“不管干什么事,特别是在这个问题上,难道我们还不如你有经验?如果你这个浑小子少管闲事,不干涉我们,我原本会照顿好我自己的妻子的。”
“大概还有她的金钱吧!”
“金钱?你这个一毛不拔的小王八蛋,我敢说,你丢了钱比丢了命还要难受!”
“你给我站起来!”威廉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亨利·奥斯本勉强站起来,将酒瓶朝沙发角砸去。威士忌溅撒到地毯上。他举起半截破瓶子,一摇三晃地朝威廉走来。威廉站着纹丝不动,马修赶到两人中间,轻而易举地把破酒瓶从这个醉汉手中夺下。
威廉把朋友拨到一边,走上前去,直走到亨利·奥斯本的鼻子尖前。
“现在,你听我说,听清楚了。我要你在一小时内离开这所房子。如果我—生中再见到你的面,我将发动一次全面的法律调查,弄清我母亲投入贵公司的五十万美元究竟去向如何,还要重新查明你的真面目和在芝加哥的丑史。不过,如果你从此再不在我面前出现,我可以考虑旧账一笔勾销,此事宣告完结。现在,请滚出去吧,别等我宰了你。”
两个孩子望着他抽泣着悻悻退出去,嘴里还不知嘟囔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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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威廉来到银行,他立即被领进总裁办公室,艾伦·劳埃德正在向手提箱里装文件。他抬起头来,递给威廉一张纸,没有说什么。这是一封写给董事会全体成员的短信,是他提出辞去银行总裁的请求书。
“你叫你的秘书进来一下好吗?”威廉淡淡地说。
“只要你需要。”
艾伦·劳埃德揿动一下桌边的按钮,一位衣着守旧的中年妇女从侧门走进屋来。
“上午好,凯恩先生,”她看见威廉,忙说,“听到你母亲的噩耗,我伤心极了。”
“谢谢你,”威廉说,“还有其他人见到过这封信吗?”
“没有,先生,”秘书回答,“我正要去打印十二份,让劳埃德先生签名。”
“那么,就不必打印了,请忘掉它吧,权当这份草稿从未写过。决不准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你明白吗?”
她定定地看着这个十六岁男孩的蓝眼睛,心想,他多像他父亲啊。“是,凯恩先生。”她不声不响地离去,轻轻带上身后的门。艾伦·劳埃德抬起头来。
“艾伦,凯恩-卡伯特银行此刻并不需要一位新总裁,”威廉说,“我父亲在相同情况下也会像你这样做的。”
“事情并不这么轻巧,”艾伦答。
“事情就是这么轻巧,”威廉说,“到我二十一岁时,咱们可以再来讨论,现在先不说它。在那时到来之前,如果你能继续以你固有的手段和保守方式经营好银行,我将谢之不尽。我希望,走出这间办公室就再不要评论所发生的事。你要把你所掌握的有关亨利·奥斯本的全部情报销毁,并认定此事到此结束。”
威廉撕烂辞职信,将碎纸扔进火中。他把一只胳膊搭在艾伦的肩头,“艾伦,我现在没有家了,只剩下你,看在上帝的份上,别抛弃我。”
威廉乘车回到比肯希尔。奶奶凯恩和姥姥卡伯特正默默地坐在起居室里,他一进屋,两位老人一同站立起来,威廉头—次意识到,他现在成了凯恩家族的首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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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葬礼在圣保罗主教派新教大教堂未加声张地举行,只有家庭成员和密友受到邀请,唯一引人注意的未到者是亨利·奥斯本。致哀者在退去时都来向威廉道别,两位老妇人像哨兵似地,一左一右在他身侧远远地站着,她们一边观看他以尊贵的姿态镇定自若地做应酬,一边不断地点头。人们走完之后,威廉陪着艾伦·劳埃德来到了他的汽车边。
威廉对他提出一个要求,总裁感到十分高兴。
“艾伦,你知道,我母亲老早就打算为马萨诸塞州建一座儿科病房,主要是为了纪念我的父亲。我希望她的心愿能够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