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1929—1932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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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1月4日,阿博·罗斯诺夫斯基抵达波土顿。他从火车站乘出租车直奔凯恩-卡伯特银行,提前几分钟赶到。他在接待室里坐下,这房间比芝加哥里奇蒙分号的任何一个客房都大,都华丽。他读起《华尔街日报》来。这家报纸在尽力向他鼓吹,一九三O年将有好的转机。他不相信。一个端庄的中年妇女走进来。
“罗斯诺夫斯基先生,凯恩先生现在就要见您。”
阿博起身,跟着她走过一条很长的走廊,进到一个镶着橡木壁板的小房间,内有一张皮面大型写字台,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位高个子标致男子——阿博估计他的年岁与自己大致相仿。这人的眼睛也像阿博的一样蓝。他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幅老人的照片,其相貌与桌后坐着的这位年青人极为相像。我敢说这是他爹——阿博怆悢伤怀地暗思——他肯定能够度过这场灾难;不管是处于顺势还是逆境,银行总能得胜。
“我叫威廉·凯恩,”这位年轻人说着起身伸过手来。“罗斯诺夫斯基先生,您请坐。”
“谢谢,”阿博说。
威廉盯着这个身着不合体西装的小矮个看了一会儿,他发现此人目光十分坚定。“是不是先让我把我对最新形势的看法通报一下?”蓝眼睛的银行家说。
“当然可以。”
“勒鲁瓦先生的暴卒和殒命……”威廉开口道,他对自己使用的浮华词藻也感到很不舒服。
这是由你的铁石心肠造成的,阿博在心里说。
“……似乎立刻给你留下了一项任务,在你为本银行找到一个这些旅店的购买者之前,请您将里奇蒙集团继续经营下去。尽管现在集团的全部股份都在您手中,但这笔以十一座旅店为体现的财产是已故勒鲁瓦先生200万美元借贷的附属担保品,在法律上已属我们所有。这样,您对此集团再无丝毫责任,如果您希望与此事完全割断关系,那自然是可以理解的。”
威廉想,这是一项辱漫无礼的建议,但却是不能不讲的话。
阿博思量,银行家想当然地认为,人们一般都是如此——哪里一有问题出现,就应赶快从那里溜走。
威廉·凯恩继续说:“在亏欠银行的200万债务清还之前,我看,我们必须将已故勒鲁瓦先生的产业当作已经破产考虑。我们银行方面对于您管理集团工作的情况是很欣赏的,所以我们决定要在等到合适的机会与您商量之后,再对这些旅店进行处理。我们觉得您可能会料想到,有兴趣购买这笔财产的人并不是两三个,因为楼房、土地是笔固定财富,这门生易显然是很有价值的。”
“但如果您支持我,它们的价值将会更高,”阿博说。他很不自然地用手去捋他黑厚的头发。“你给我多长时间让我去寻找买主?”
威廉犹豫了片刻,后来突然看见阿博·罗斯诺夫斯基手上的那个白银手镯。他过去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个银镯,但已想不起来。“三十天。您应当理解,银行每天都在承受着十一座旅店中十座旅店的亏损。只有芝加哥的里奇蒙分号还畧有赢余。”
“如果您给我时间和支持,凯恩先生,我可以让全部旅店转亏为赢。我相信我有这个能力。”阿博说。“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的才干吧!”阿博发现自己的最后几个字好像是从喉咙里嗑出来的。
“去年秋天勒鲁瓦先生来见我们时已做过同样的保证,”威廉说。“可眼下世道艰难。无法预计旅店业可否回升。何况我们又不是办旅店的内行,罗斯诺夫斯基先生,我们是银行家。”
阿博开始对这位衣冠楚楚的“小青年”产生火气,戴维斯说的果然不错。“对,对于我店职工来说确实是世道艰难,”阿博讲,“你再将他们借以栖身的生存之地卖掉,他们该怎么活呢?您想过没有,这将会给他们造成什么恶果?”
“罗斯诺夫斯基先生,我看,他们究竟如何,这不是我们的责任,我必须按银行的最高利益行事。”
“是您自己的最高利益吧!凯恩先生?”阿博激愤地责问。
另一位也面红耳赤了。“罗斯诺夫斯基先生,这样说话是不公正的。如果不是我理解你的切身打算,我会怨恨你。”
“可恨的应该是您,您不理解勒鲁瓦的打算,”阿博说。“他本能获得一个机会。是您杀死了他,凯恩先生,与您亲手将他推出大楼的窗户没有什么两样!你和你的正人君子般的同僚们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一动不动,而我们却在那里呕心沥血,抛洒汗水,以确保让你们在繁荣时获得额外利益,而在萧条时你们还要巧取豪夺,压榨人民!”
威廉也动了肝火。但他与阿博不同,他藏而不露。“罗斯诺夫斯基先生,这样讨论下去是毫无益处的。我必须事先向你发出警告:如果你在三十天内还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买主,我无其他选择,只有将这些旅店拿到公开市场上去拍卖了!”
“然后您将向我提出向另一家银行借款的建议,”阿博反唇相讥道。“您说您对我的水平很欣赏,却不准备支持我,那么,出了这家银行,您究竟想把我撵向何处?”
“我无可奉告,”威廉回答。“这完全由您自己决定了。本董事会的指示是尽快了结账目,这便是我行动的出发点。多请操心,务必在二月四号之前与我联系一下,告诉我您是否已找到合适的买主。再见,罗斯诺夫斯基先生。”
威廉从桌后站起,又向他伸过手来。这次阿博没有理会,扭头向门口走去。
“凯恩先生,我原以为我给您打过那次电话之后,您出于恻隐之心也会对我伸出救援之手。我想错了。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坏蛋!告诉你,凯恩先生,当你夜里上床睡觉对务必提防着我,当你清最醒来时,也要小心着点,记住,我每时每刻都会算计你,永不罢休!”威廉蹙眉侍立,望着房门关上。那枚白银手镯使他茫然失神——究竟是在何处见到过这东西呢?
秘书走进来。“一个多么气盛吓人的小矮子,”她说。
“不,不能完全这么说,”威廉道。“他认为是我们杀死了他的经营伙伴,现在又要不顾他雇员的利益解散他的公司,但他丝毫不提他个人的问题,尽管实践已经证明他是个精明不凡的人。在此特定环境下,罗斯诺夫斯基的态度还是相当礼貌的,我必须承认我对董事会决定不给予他支持感到有些遗憾。”威廉抬头望了望秘书。
“给我接通科恩先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