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1929—1932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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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博第二天早晨返回芝加哥,他心中对落入威廉·凯恩之手耿耿于怀,怒火满腔。他截住一辆出租汽车匆匆钻进后排座位,没有听清楚街角报童在喊叫什么。
“请开到里奇蒙旅店去。”
“您是报社的吧?”出租车司机将车开上斯泰特大街后问。
“不是,你怎么这样问我?”阿博说。
“噢,只因为您要去里奇蒙旅店。记者今天都跑到那儿去啦。”
阿博回忆不起里奇蒙旅店的日程表里有什么活动能够吸引新闻界。
司机继续道:“您若不是新闻记者,我看我还是将您送往另一家旅店的好。”
“为什么?”阿博问,他更加迷惑了。
“喏,你若在那里登记住宿,夜里是决不会睡安稳的。里奇蒙旅店已经烧垮啦。”
出租车转过街角,芝加奇里奇蒙分号的熏燃气味便向阿博迎面袭来。警车、救火车、焦木和汩汩水流充满了街道。他走下汽车,凝视着戴维斯·勒鲁瓦集团的“旗舰”——那里已变作被烟火烧黑的残骸。
不管遇到什么摧残,波兰人都不会失去灵性!阿博在心中呼喊,他握紧拳头捶打着自己的那只跛腿,他感觉不到疼痛——那里已经完全丧失知觉。
“你们这些恶棍!”他高声叫道,“这也比不上我曾遇到过的艰难险阻,看我如何一个个收拾你们,德国人,俄国人,土耳其人,小混账凯恩,还有现在这场大火,所有的一切,我要统统击败你们。想把阿博·罗斯诺夫斯基置于死地,绝对办不到!”
副经理看见阿博在出租车旁挥舞着手臂喊叫,便向他跑过来。阿博强迫自己恢复镇定。
“所有人都脱险了吗?”他问。
“是的,感谢上帝。店里几乎无人住宿,把大家救出来并不困难。有—两个受轻伤或烧伤的人——他们已被送往医院——没有什么问题了。”
“好,这至少是一种宽慰。感谢上帝,这座旅店的保险金很高——我若记得不错,超过一百万美元,我们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呢!”
“假若他们今天在晨报上的推测属实的话,就无希望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老板,您最好还是自己去看吧,”副经理回答。
阿博走到附近的一个报亭,递给报童两分钱,买到一份刚出版的《芝加奇论坛报》。头版大标题说明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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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奇蒙旅店火灾——内部纵火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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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博摇摇脑袋,他不相信,然后又细读一遍标题。
“难道不会有别的原因吗?”他自言自语。
“您遇到了麻烦?”报童问。
“有一点,”阿博说着回到副经理身边。
“谁负责警方的调查工作?”
“就是那位靠在警车边的警官,”副经理指着那个过早秃顶的瘦高个儿说。“他是奥马利中尉。”
“像个侦探,”阿博说。“好,你把职工都安排到旅店分部去,我明天上午十点钟将在那里与大家见面。如果有人在此之前想找我,我在将此事搞个水落石出之前将一直待在史蒂文斯旅馆。”
“遵命,老板。”
阿博走到奥马利中尉身边做自我介绍。
这位瘦高个儿警察稍稍弯下腰来与阿博握手。
“哈,失踪多日的前经理终于回到他烧焦的废墟上来了。”
“警官先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阿博道。
“很抱歉,”他回答。“这的确不是闹着玩的。我已经忙了整整一夜,咱们去喝点什么吧。”
警官搀着阿博的胳膊肘,穿过密执安大道把他领到街角的餐车式饭馆里。奥马利中尉要了两杯牛奶冰激凌混合饮料。
当那白色的冒着泡沫的混合饮料放到面前时,阿博也笑了起来。因为他从未有过真正的少年时代,这是他的第一怀牛奶冰激凌。
“我知道喝这玩意挺可笑,本城的人都在违反法律喝威士忌和啤酒,”侦探说,“但是,像我们这种人还必须遵守法律。不过,禁酒法不会永远实行下去,到那时我就会遇到麻烦了。因为匪徒们将会发现我确实喜欢牛奶冰激凌,始终能保持头脑冷静。”
阿博第二次哈哈大笑起来。
“现在来谈谈你的问题吧,罗斯诺夫斯基先生。首先我要告诉您,我认为您根本设有从中得利的机会,您可能拿不到这座旅店的保险金。火场专家已经像篦头发似地将大楼残体仔细检查过一遍,他们发现里面有泼了煤酒的印痕,甚至未做任何掩饰。他下室里处处都可看到这种印痕,点燃一根火柴,整座大楼必然会像罗马烟火筒似地喷燃起来。”
“您是否掌握了作案者的线索?”阿博问。
“我先问您,您是否知道谁会对这座旅店或您个人怀有怨恨或妒忌?”
阿博咕哝着说:“中尉先生,大概有五十个人。我一到这里就清除了一群真正的蛀虫。如果您用得着,我可以给您一份名单。”
“或许用得着,但若像外边的人所议论的那样,大概就不需要了。”中尉道。“记住,只要能发现什么确实的情况一定要告诉我,罗斯诺夫斯基先生,一定要告诉我,因为——我警告您,外面有您的敌人。”他用手指了指人群蜂拥的大街。
“这是什么意思?”阿博问。
“有人说这是您干的,因为您在这场大萧条中失去了一切,需要得到保险金。”
阿博从圆凳上跳起。
“镇静,镇静。我知道您全天都在波士顿,更为重要的是,您在芝加哥是因为振兴了旅店业才出名的,而不是因为毁掉它们。但里奇蒙分号的确是被人放火烧掉的,您一百个放心好了,我定能查出作案者。所以,现在我只说这么多。”他扭身离开圆凳。“牛奶冰激凌的账由我来付,罗斯诺夫斯基先生,但愿不久的将来也能受您的一次恩惠。”
两人一同走向门口,警官向收账的姑娘微微一笑,他对姑娘的一对脚踝很欣赏,因此咒骂她穿了一件最新流行的长裙,他只给了她五毛钱。“找头你就留着吧,亲爱的。”
“那就大谢特谢啦!”姑娘说。
“看,没有一个人喜欢我,”中尉道。
阿博第三次笑起来,这在一个小时前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噢,还有,”他们到门口时,中尉又说,“保险公司的人正在找您。我记不起那人叫什么名字,但我估计他会找到您的,不要打他,即便他认为您参与了纵火案,现在也无法责备他。保持联系,罗斯诺夫斯基先生——我以后还需要找您谈的。”
阿博望着中尉消失到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然后缓步走向斯蒂文斯旅馆,在那里订下个过夜的房间。已经接纳了原来住在里奇蒙分号的绝大部分旅客的柜台服务员一看到该店的经理也来登记住宿,险上不禁流露出得意的微笑。
进入房间后,阿博便坐下来给威廉·凯恩先生写去一封正式信件,向他通报了他所了解到的此处火灾的详情;并告诉他,自己准备利用这段突如其来的空闲去巡视一下集团中的其他旅店。在阿博看来,继续留在芝加哥,利用里奇蒙分号的余火来取暖,简直一点意思也没有,试图等待有人从天而降来帮他摆脱困境,也纯粹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