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自然是民风彪悍,就连卖胭脂的小姑娘也敢同彪形壮汉凶上两句,若真是被惹恼了,可真会提起手边的木棍一顿打。
只可惜这西楚宏城的女子白白遇见了西楚裴家一个最不正经的小公子,言语轻佻,没说上两句就敢摸上你的手背,再说上两句就难免你的腰肢清白不保。
虽然这裴家小公子却从来不在身边配上兵甲侍卫,手里就抱着一只白猫,最多再跟着一个侍女。可裴家在西楚的权势滔天,因此被轻薄了的女子一个个都只能赔笑,顶多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有几个女子真敢骂上一句贼子。
但是多活了几年的妇人都能明白,能让这些女子只能赔笑的原因可真不是因为裴家的权势,一大半的原因是因为这裴家小公子的相貌生的真真是极好!
西楚远不比不上扬州的春意,因此土生土长的西楚男子大多数是体毛旺盛,举止粗糙,这裴家小公子的俊美真真是千百年来西楚出落的独一份!因此虽然有太多的女子着恼于裴家小公子的轻佻,可心里是苦是甜还真不好说。尤其是一些已为人母的妇人,每当看见裴家小公子当街调戏女子之时,大多会暗暗叹息一声,若是自己能晚生个七八年那该多好!
这天裴长风一个人抱着白猫就钻进了西楚宏城里边最繁华热闹的那一条街,东张西望,终于望见一个身姿曼妙的姑娘,连忙几步走上前去挡在那姑娘身前。
那女子先是恼火,抬头正准备骂的时候望见裴长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当即就愣了,随后怯生生叫了一声公子。
裴长风哈哈大笑,伸出手指抬起那姑娘的下巴,就道:“今天看见姑娘,可真是费了我三生三世的福气,还不曾晓得姑娘的芳名,家住各处?可有婚约?”
那姑娘轻轻摇头甩开了裴长风的手指,低头细声细语地回道:“哪里像公子说的,小女子生得模样可花不了公子三生三世的福气哩,顶多就花一个小拇指这么大的福气才差不多。”
这副低声细语的模样倒是像极了江南水乡女子的温婉,看得旁边几个西楚妇人咬牙切齿,心里暗暗地骂臭婊子,真是不要脸!
裴长风嘿嘿笑了一声,正准备又调笑两句趁机将手搭上那姑娘纤细的腰肢之时,突然望见旁边一些个女子正偷偷以他为中心往这边走来。
裴长风有些纳闷儿,原先还不以为意,直到看见一个卖瓜的老妪冲他娇笑一声之后才吓住了,连忙道了一声姑娘咱们有缘再见之后撒开腿就跑。
怎么能让裴长风就这么跑了呢?那些女子一哄而上,一个个一面柔情蜜意地叫着公子一面往裴长风身上贴,混乱之中裴长风竟然感觉是有人在脱自己的长靴!
抱着白猫左冲右撞,好不容易才从众多女子之中挤出一条道来,落荒而逃!
一直跑了差不多有三四条街的距离裴长风才大口喘着气停了下来,整理了自己差些被扯下来的白袍,又熟练地逗着方才被惊吓到的白猫,心里满是纳闷儿,怎么自己才离开西楚半年的时间,这西楚的女子怎么就换了一副性子呢?
从怀里掏出一面小铜镜,望着自己脸上四五个红唇印子,裴长风欲哭无泪,心想以后还是得去红楼才行,这也亏得忒惨了些!
在外头溜了一圈之后还是回到了自家的宅子,任由那些婢女望着自己脸上的唇印发笑,摇晃着步子走进了飘香阁里边,寻了一张睡椅躺了下来。
柳媚儿手里捧着衣物走进阁中,看见裴长风之后笑道:“公子还真是好气色。”
裴长风微微睁眼,“媚儿啊,怎么做这些粗活?担心粗活做多之后变得皮糙肉厚,只怕小爷我也对你没了想法!”
柳媚儿满脸幽怨,“可就算是不做这些粗活公子也瞧不上奴家啊!”
裴长风笑了两声,微微伸手,柳媚儿连忙放下手里的衣物,极有眼色地端了一杯茶过来。
裴长风满意地点点头,道:“论眼力见儿这府上那个婢女都比不上你,就连乖乖那丫头这会儿只怕也得问我一声公子手痒了么?“
柳媚儿伸手按住裴长风的眉心,“公子是在夸奖奴家么?”
“自然是,”裴长风吃了一口茶,“可你晓得为何我手里的白猫哪个女婢都能逗弄两三下,偏偏讨厌你么?”
柳媚儿微微愣神,道了一声是么,便伸手触向那白猫,却被白猫不经意间躲开。
柳媚儿眼神意味不明。
裴长风道:“你看看是不是?”末了又道:“猫是有灵性的。”
风挑开帘子吹进阁楼里边,带来了阁楼外淡雅的花香。
裴长风微微闭眼任凭柳媚儿在他肩头揉捏,半晌之后叹了一口气,“都说西楚权势极大,可在我看来不过只剩下三分本事罢了,若是有一天老爷子死了,只怕我的好事儿也得到头,真是愁啊!“
柳媚儿轻笑道:“公子福气蒸腾,怎么看也不像是福气浅薄的人物,这种好日子公子还得过上一辈子呢!”
裴长风嗤笑了一声,“整个西楚靠裴家撑起来,而撑起裴家的却只有老爷子一个人。老爷子年轻时候脾气可比我还要古怪,动辄打骂,那大隋成安里边有权有势的人物可真没有几个人是没有被我家老爷子揍过的!只是如今老爷子半古,也学得了三分为人处世的道理。只可惜我年少轻狂,活的时间比不过老爷子走的桥,惹上的是非却比我老爷子还要狠!”
“前些年我三姐死了,我去成安杀了大概两三百个的成安书生士子,惹得大隋皇帝老儿龙颜大怒,要将我杀头之时得亏老爷子以自己国公的名头将我保了下来。又过了一年,我四哥入狱,我又去了一趟成安。只是那会儿我学聪明了,没砍过一个人的头,就提着老爷子的红袍站在皇城口,硬生生逼着刽子手的刀口只落在了我四哥的颈上三分。这两趟下来,我名声鹊起,老爷子的威名扫地!“
柳媚儿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裴长风突然笑了,“我五哥死在了平沙,今年我唯一的一个二哥断了腿,此生上不了马。这硕大的裴家唯一一个四肢健全的人竟然是我这个不学无术的混蛋,媚儿啊,你说可不可笑?”
“成安的权贵,连带皇帝老儿在内有一大半是希望我死的不明不白的,你晓得为何乖乖没有跟我一道从扬州回来么?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个权贵世子,最后竟然是连回家都要分成三道用来掩人耳目!可我始终想不明白,若是有人希望我裴家早早落幕,为何不从我还未出生之时就埋下笔墨,为何偏偏挤到我十岁之后陆陆续续才展开杀机?这才六年,我裴家就死了这么多人,真的就不怕我西楚大旗杀去成安么!“
裴长风眼神里边的精光只是闪了片刻便消泯于无,又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你瞅瞅看,我裴家不行了,连带西楚周边的郡扈都开始虎视眈眈,啧啧啧,平沙就是喊得最狠的那个?”
气氛有些不干净,柳媚儿脸色变换,最后笑道:“公子就这么直白地将这些话儿说于奴家听?”
裴长风呵呵笑了两声,眼神之中有些笑意,没接柳媚儿的话茬,“说到平沙,还真是有趣。前些天跟我一道来的那几个公子小姐你晓得吧。里边正有一个平沙女子,名字唤做方红鱼,你猜她跟我说什么?说要与我联姻,然后叫我裴家与她方家两两联手,我裴家助她方家脱困,她方家脱困之后接管平沙大权再助我裴家中兴!你说有不有趣?好不好笑?什么样的人物就敢说做我正妻?也配?”
柳媚儿掩着嘴笑了两声,笑声酥媚。
裴长风听到这笑声有些意动,反手将柳媚儿拉到自己身前。柳媚儿猝不及防,随后顺势靠在裴长风的身上,眼神迷离,口吐芬兰,道了一声公子。
白猫挣开裴长风的臂弯跳到了桌子上。
感受着身上这人儿的温圆玉润,裴长风捏住柳媚儿的下颚,眼神复杂,“那年我十岁,你十三岁,借着与我亲热的由头,你一刀捅进我肚子里。我没死,自然也不会杀了你。可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为何这白猫还是不喜你?你可能不晓得,这白猫啊,可讨人喜欢了。我一直在想,你穿着红妆抱着白猫是一副什么样的场面。“
将柳媚儿的头贴在自己肩膀上,裴长风望着飘香阁外的长天,“媚儿,你说,哪天等我能一手撑起裴家的时候,你于我做妾,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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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没管,江漓漓直接冲上擂台,道了一声老子干你娘之后冲到那壮硕的擂主面前“哦拉哦拉哦拉”就是三刀,三刀过后看着那擂主站得笔直之后晓得自己只怕又没赢,就又喊了一声“老子不屑跟你再战,来日再找一真正的好汉再战三百回合”之后一个箭步跳下了擂台,身形钻入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大胡子强盗那一伙原先还准备看戏,没想到就这么草草结束,顿感无味,又听着旁人的哄笑声大作,觉得自己脸面无光,也没再此地多呆,拉上了马车匆匆赶路去了。
这一路上,江漓漓遇见擂台就上,望见江湖人士比武也过去插一腿,甚至有两伙子仇家双方火拼之时也被张九龄怂恿上去吼了一嗓子,砍了三刀,结果被那两伙人放下了眼前的打斗,转身追杀了江漓漓一伙大致有十几里路。
第一次大胡子觉得自己是不是当初就不该拦住劫持这老小三人。
可被追杀之后最恼火不是大胡子这伙原先的强盗团伙,却是素素。不为其他,就为在匆忙跑路之时那辆代步的马车遗落在了原地,接下来的行程可就该走路了!
江漓漓对素素每日的抱怨嗤之以鼻,“关我屁事儿?你怪张九龄那个老不死的去,若不是他怂恿我能上去跟人打架么?”
听到这话素素确实觉得这事儿就应该怪在张九龄的头上,张九龄有些心虚,顶着一只混乱中被人操起一块石头砸在眼眶上留下来的熊猫眼,悻悻说:“素素啊,我这都是为你着想,你想想看啊,你每天都躺在马车上,日复一日可不能长胖么?女子还是苗条一些菜讨人喜欢!”
素素可没觉着张九龄的用心良苦,先是恼火,好啊,原来你还真是刻意的!转念一想,好啊,老张,你敢嫌弃我胖?
好嘛,接下来十天半个月里素素都没跟张九龄说过一句话。
一连过了差不多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如今盛夏时节,在小镇略微繁华的镇子前头远远能望见树荫遮蔽处有一座宏伟的寺庙,张九龄眯着眼睛望了半响,笑道:“再走个半天的路程就到平沙地界了,望见那座山巅之上的寺庙没有,那唤做少保庙,存世已有五百年,据说是大隋国一位著名的太子少保路过平沙之时望见这平沙灵鹤山灵气充沛,云雾萦绕,便自个掏钱在这山上建了一座寺庙,旁人就喊少保庙了。来往的旅人都说这少保庙中的老住持是一位得道高僧,又说这寺庙中的签灵验得很,若是能求那老住持解签的话那就更是了不得!说起来这里边还有一个故事,说是一家富贵门楣中的贵妇迟迟未得子,便上这少保庙求了一签。那老主持解签道:‘你夫君是一个将军吧!’,那贵妇点头。老住持又说:‘你家夫君年轻时候杀孽过多,如今煞气萦绕在你家门庭之中,便杀活气,逆阴阳。敢问夫人时常觉得睡眠不佳,头昏脑涨?’被这老住持说中了,那贵妇一惊,连忙问:‘那这可如何是好?’老住持便道:‘无碍,你在我这求一枚香火锦囊,挂在大门之上,不出三月,必定得子!'”
大胡子连忙问:“那到底是得没得?”
“自然是得了,是一个大胖小子!”
“真有这么神?”
“真有这么神!怎么,要不要去那少保庙中求上一签?”
那伙子强盗听到这话儿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一个个说要去算算自个什么时候能娶上媳妇儿。
张九龄嘿嘿笑了一声,转身问素素,“素素?你要不要也去算一算?给你算一下姻缘,看看什么时候能够钓上一个如意郎君?”
素素这会儿气消了,只是揉着自己酸痛的腿来就稍微有些恼火,语气便生硬了些,说了一句呸!
江漓漓哈哈笑道:“张老头儿你还是省了这个钱吧,就你家的黄毛丫头?能有一口饭吃就不错了,还想找如意郎君?可瞎了全天下男人的眼!”
素素恼火,冲着江漓漓喝道:“我怎么就找不到如意郎君?你凭什么这么说?我看你才娶不上媳妇儿!”
江漓漓嗤笑道:“就你这模样,就你这身材板式,不是我吹,就上是全天下的女人死光了也没人看得上你!”
“呸呸呸!我看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也没人给你做媳妇儿!”
“放你的屁!我娘说若是我二十岁之前找不上媳妇,就要我姐给我做媳妇儿!”
素素先是惊愕,随后一脸嫌弃,“啊!江狗!你可真恶心!她可是你姐啊!你怎么能说这种事儿?我都不好意思再说了,咦~~~~”
江漓漓懒得解释说赵娴芝不是他亲姐,就冷哼了一声,“关你屁事儿!“
素素自以为终于抓住了江漓漓的把柄,连带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嘴里边哼着不晓得从哪里学来的小曲儿。
听着素素哼了差不多有大半晌的时间之后张九龄终于忍不住了,偷偷地说:“素素,别哼了。”
素素横眉一挑,“怎么我哼的不好听么?”
张九龄讪讪笑着,低声解释道:“不是不好听,只是这小曲儿上不得台面!”
“怎么就上不得台面?”素素皱着眉头,“好啊,老张,绕了半天的弯子你还是在说我哼的难听!”
张九龄又道:“这小曲儿叫做十八莫,你从哪儿听来的?”
“十八*摸是什么?”
张九龄左右为难,最后实在是没法子,就左右看了看,凑在素素耳边说了两句什么。
素素一声尖叫,顿时满脸通红!
这一路上素素便再也没有多说些什么,江漓漓自然是不会无端挑起话头来吵嘴,张九龄终于享受起了难得的清静。
大致傍晚时分,众人终于赶到了那处逶迤的城墙脚下,交过进城的税钱之后行走在青石板辅做的大道上,没多做停留,就寻了一家看起来口碑不错的酒家,今晚大致是应当在此地落脚了。
就只是叫了三钱的黄酒,再配上一碟花生豆儿,张九龄啧啧有味。
“诶,你们听说了么,平沙来了一伙子人!”
“平沙来的人多了去了,我都要一一过问?。。难不成是西楚人?”
听到这话儿,张九龄微微张大了耳朵。
“不是,现在哪里有西楚的人赶来平沙?你没听过平沙驿外有一个一看见比武就上的武夫么?现在都传开了。”
“那有什么奇怪的?”
听到这里,江漓漓面色古怪,素素也停下了筷子。
“这还不是奇怪,奇怪的是那武夫从来就没有赢过啊!不说对面是武术宗师,就算是一个抠脚老汉也没胜过。”
“不是因为这人武艺不精、哗众取宠么?”
“原先旁人也这么想,快刀手成乾道摆擂之时就遇上了那从来没有赢过的武夫,你猜怎么着?两人竟然打了三个来回!”
“有这事儿?”
“可不是!后来又有人一查才发现,从扬州到如今平沙,虽然说那人一次也没赢过,可一次也没输过啊!”
听到这儿江漓漓满脸得意,哼了一声没说话。
素素做了一个鬼脸。
原先那不晓得这事儿的人又问:”既然如此,那武夫只怕也是属于炼意这一类罢!诶,都说炼意的武人个个面容与修仙者无二,全然不似炼体武夫的粗犷!就如那翩翩神仙谢行之,实乃是一度伟岸美男子!既然如此,你说的那武夫是不是同样面相俊美?可曾晓得那人名姓,年龄?“
另外一人支支吾吾,“这可不好说,江湖市井之中有这武人的传言,倒也没有人真真见过那人。只是有一个扬州公子说那人虽然个子矮小,行如少年,可却有三四十来岁的年纪!又听一个自苏州来的远游书生说,那人脚板如船,鼻孔外翻,颧骨突出,满口龅牙丑陋不堪,像极了化形失败的狗妖!那书生还说,若只是外貌如此便罢了,关键是那人十分阴险,竟然在苏州文会上当众打昏了苏州才女,做出了这等强抢苏州才女的事儿来!现在外人都叫他老狗儿呢!”
“真的?“那男子末了又问了一声:”真有这么不要脸?”
“那可不?”
江漓漓面色阴沉。
素素捂着肚子笑得没直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