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公子,是去对对子!”金三见他一副门神晃晃的样子,整一个惹祸不安生的主儿,见咱主人?你倒是有本事先对出来再说!当下赶紧跟罗二爷客套两句,然后跟了出去。
“师傅,这小子太是目中无人了!这口气师傅能忍,我可忍不下!”望着一行人鱼贯而出,奶油小生忿忿而言。
“他只是个外人,何况,他并未踏进我们这一亩三分田,不过是一个狂妄轻浮之徒耳。”罗二爷望着大门外,眼里神色阴幽,
“但他要真是踏进来了,挡我的路了,那他便只有死路一条!小龙,要想做大事,只有冲劲和勇武是不行的,你再多去读读书罢……”
离开罗二爷的府院,筱羽随着金三一行人继续沿着回廊朝重重幽深苑阙深处而行,只是,因为罗二爷这一门子事,众人都闷声无语,各自心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筱羽将景如烟已经捏揉成团的信笺摊平,信封上端庄俊秀地写着十个字:李君慕白亲启,景烟儿上。
筱羽一怔,李慕白!
神思骤然回到了不多时之前,从望江楼出来后,与那伍公子一行人接龙续诗,那吟出首句“大雪纷纷思坠地”的“蜀中第一才子”,不便叫李慕白么?
不由想起来,那李慕白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又是蜀中第一才子,看其衣着富贵,又能和那来头颇大的伍公子为伍,也定然是个官宦子弟。
这等要钱有钱、要才有才、要卖相有卖相的风流才子,走在街上,羽扇轻挥,须发一拂,不定便有女子上前三生相许,这白园的景姑娘痴情于他,也的确不难理解。
自古以来,佳人爱才子,这景如烟眼光倒真是甚高。听那罗二爷之言,貌似这景姑娘和李慕白暗地也应该有了定情之托。
而且,景如烟还亲口所说,如果这封信交予李慕白手上,也许便能玉成一段姻缘好事,景姑娘的终生大事或者便就有了托付。
只是,刚刚和李慕白等人续诗斗文之时,那李慕白在伍大人身前一副俯首低眉之态,读书人的风骨和格调似乎不高。
再联想到他那印堂眉间春色荡漾,一副眼带桃花之状,而此时自己却要为景姑娘和这李大才子送信牵红线,筱羽隐隐有些异感,这李慕白,似乎不那么靠谱啊。
再看落款是“景烟儿”,景如烟用这个化名来往交际,或是女子冥顽心性兴起,也或者是,她不愿告诉李慕白自己的真实闺名,甚至是真实身份?
也不知这景姑娘为他受苦罹难若此,连命都可不要,到底值不值得。筱羽望着这封信,一声轻叹,揣进了怀里。
就在这时,走在最前边的金三在一幢飞檐斗拱府院前停了下来,转身望着筱羽道:“筱公子,便是那副联子。”说罢,往府院大门拐角处一个荷花池凉亭里一指。
筱羽从神思中清明过来,望向那凉亭柱子上的一副联子:
做字中央古,古人物,古衣冠,古古今今,今鉴古。
看完这联子,筱羽便觉悬了,拆字联啊!
再一看这凉亭,题匾为“做古”。
做古亭,很有哲意的亭名,既谓这亭子造的古色古香,又有一层对万事万物都成千古的追思慨叹。这上联,便正是由此亭名字演化而来。
偏偏是,这“做”的中间,真便是一个“古”字!而且联里“古人物,古衣冠,古古今今,今鉴古”更又契合了这梨园戏剧,这戏剧演绎的不正是古人物着古衣冠么?
这又要对意境,又要应景之物,又要契合梨园行当,这种联子可真他妈绝啊!难怪这多年来没人对的出,对的好!
筱羽走进亭子,在亭子内连连踱步,时而四下张望以期寻得灵感,不多时,额头汗水已是涔涔而出。
妈的,便是之前对上望江楼的那副千古绝对,都没觉这般棘手啊!他眼睛眯缝着,时而望着那联子,时而慢悠悠荡步。
“这个,筱公子……”金三爷见他一头汗水,憋得满脸通红,当即走上来,“莫不这样,这里有文房四宝,你把你今日与我等畅谈的关于‘电影’之大意写下来,
“然后我拿与主人看,我料得,如果主人有兴趣,她明后日便会让我等来寻你。当然,我等明后日自会好生劝说主人,这逢场做戏的功夫,我等梨园中人,自是深得其妙的……”
筱羽听到此,脑海里一丝激灵划过,一把抓住金三:“你刚刚说什么?!”
这一着把金三吓了一跳:“呃,我说这上联对不出不要紧,反正也没人能对得出,筱公子你写个简章给我等主人看看——”
“不是!”筱羽一摇头,“你说你们深得其妙,深得什么其妙?”
“呃,我等梨园中人,自然逢场做戏——”
“就是它!”筱羽一拍手,“做戏,做戏!金三爷,这戏字怎么写?”
“一个虚实的虚,一个干戈的戈。”金三望着他分外不解。
古人用繁体字,戏的繁体字,便是“戯”。
“那就对了!”筱羽瞬时眉开眼笑,“我有下联了,而且和上联乃是天作之合啊!”
“什么?筱公子你如此肯定?!”金三等人大吃一惊,这个上联,如果不考虑意境、应景之事物或是梨园术业之契合,虚构一些物事出来也不算难对,只是,对出来的东西,白园主人连鸟都不会鸟。
但如筱公子这般所说他能对的“天作之合”,珠联璧合,这种可能性太是微乎其微!
即便他能对出早前那联子,但眼前这个联子,可是挂在这十六、七年都没有让主人满意的!
“拿笔墨来!”筱羽一喝,早有仆人伺候在侧,筱羽接过笔,一蘸墨汁,唰唰唰一气呵成。
金三一看,瞬即吟声出口:“戏字旁边虚,虚荣华,虚富贵,虚虚实实,实乃虚。”
念完,所有人愣在原地,瞪圆了眼睛,半晌无人言语。
“做字中央古,古人物,古衣冠,古古今今,今鉴古;
“戏(戯)字旁边虚,虚荣华,虚富贵,虚虚实实,实乃虚……”
良久,一个管事捋着胡须朗声念了出来,摇头晃脑之状,甚是自得。
筱羽正要问众人自己对的如何,却在这时,周遭突然传来一阵清丽的女子声音:“上下联首字嵌为‘做戏’,虚荣华虚富贵对古人物古衣冠,古古今今对虚虚实实,今鉴古对实乃虚,
“对仗工整且应景吻合,‘做戏’之意境极佳!须知戏曲的实质便是“做戏”,对联颇具匠心,极为契合我梨园术业!的确是个天衣无缝的下联!”
女子声音渺然传来,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师姑!”金三等人神色身形肃然恭敬。
“师姑?”筱羽心下一异,淡笑道:“你们主人不来,倒是姑姑婆婆先来了!”
“不可妄语!师姑便是白园的主人,也便是你欲见之人!”金三白了一眼筱羽,望向亭外的神行更为肃重。
筱羽大为纳罕,我日啊,这天下梨园之首的白园,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人,竟然是一个女姑婆啊!这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看这金三爷一行人在背后对这主人之恭敬和惧骇之状,筱羽原只道这白园主人,定然是一个脾气火爆、凶悍霸道的中年男子!
这,这不科学啊!
霎时,只觉空中气息翻腾,“哗哗”声逝,众人眼前白影翩翩,一个身形曼妙的女子从天而落,四周幽香顷时扑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