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哲给钟意发出信息后,就顺便看了看微信。陈娅昨天半夜还是留了言,“最近上班忙,电脑用的多,有点累,头也痛。”宣哲想了想,回复说,“总是头痛还是约医生看看吧。”
“Dr.X!”宣哲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见有个金发女医生向自己走过来,就站起来迎了上去。那人伸过手来握了下,笑着说,“我是Sarah,是这个前列腺癌病人的主管住院医,谢谢你的会诊。”
“不客气,给病人输点血小板和血浆等出血稳定了病人就可以出院了。”
“好的。对了,你头上的伤口好了吗,那天我在急诊值班,刚好你受伤进来,我负责处理的。”
“完全沒事,likenothingeverhappened,真的太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幸好那天Dr.Zhong及时处理并送医,要不你失血太多可能会有危险。”
“Dr.Zhong?”宣哲以为自己听错了。
Sarah看着宣哲有些迷茫,就把那天的事详细的讲了。“钟大夫后来还很关心你的情况,问了我好几次。”她做了个鬼脸,和宣哲握手道别。
原来是她!竟然是她!那个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长发姑娘,竟然是钟意。宣哲觉得心里有股热浪,似乎要涌出心头。钟意,钟意,竟然是你,幸好是你。这些天的种种在心头闪过,钟意那凝神工作时的专注,自然亲和的笑容,那无语也从容的默契,那低头瞬间的娇羞,似乎己生根在自己脑海中。宣哲百感交集,觉得命运像是给自己开了一个玩笑。兜兜绕绕,自己的救命恩人就在身边,而且竟然是钟意。
手机突然叮了一声,宣哲紧张的点开,是钟意的信息,“我查完房有空,大概半小时。”
“好,我在食堂外面的院子里等你。”宣哲此时心潮澎湃。说不出来的激动喜悦,只想立刻见到她。
宣哲很快来到院子里。正是秋高气爽,他伫足在喷泉旁,池子里金鱼惬意的游来游去,在水面泛起阵阵的涟漪,那水纹一圈圈的荡开了去,一会儿水面就又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是他和钟意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宣哲说不清楚,只觉得和钟意在一起时他满心喜悦,那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感受。这种感觉宣哲以前从来没有过。
可是钟意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她就是那个救了自己的人呢?难道她有什么顾虑?宣哲从来没有直视过自己的情感,现在又有那么多的不确定。他不知道怎么定义这份情感,却很害怕会失去它。
钟意到的时候,宣哲已经平复了心情。他还是决定不和钟意说破。不能让自己的情感影响别人的生活,也不想破坏这份珍贵的默契。
“钟意,你终于来了。”宣哲压着呯呯的心跳,轻轻的说。
钟意目光柔柔的,视线却像是在躲着他,她笑了笑嘴唇微启,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藤椅上坐了下来。
“还咳吗?”宣哲也坐下来问。
“嗯,不过好些了。无花果水很好喝。”
两人的声音都轻轻的,庭院里只有几只鸽子,在桂花丛中踱步。阳光暖暖的,还没到中午的热辣。
宣哲拿出枇杷膏,递给钟意,“回去喝了神药咳嗽很快就会好的。”宣哲夸张的说。钟意怔怔的看着递过来的袋子,却并没有笑,她轻轻道了声谢,就转头看着那些踱步的鸽子。
良久,钟意回过头说,“你头上的伤好了吗?”
“应该好了吧,我也看不到。”宣哲如实的回答,心中却思绪万千。
钟意仿佛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的说:“转过来我看看吧。”
宣哲转过了头,他感到钟意的手顺着自己的伤口抚摸着。钟意离的很近,她呼出的气扫在宣哲的脖子上暖暖的,手指却凉凉的。她又小心的摁压了一圈,一点也没有痛。“己经长好了,缝线也被吸收了。还痛吗?”
“不痛了。”
“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有的。”宣哲幽幽的说,“我的心中多了一个人--那个救了我的长发女生。”
钟意的手轻轻的抖了抖,宣哲回过头,迎着钟意目光,钟意眼底划过一丝惊讶,她好像很快的下了决心,目光不再躲闪,就那样看着宣哲。宣哲的呼机却在这时响了,是个statmessage.科主任的发来的。
宣哲赶紧打开手机,心里却有一阵慌乱,手机的背景是陈娅的照片,陈娅在买手机的时候就给他设置好了。宣哲转过身给科主任回了电话,主任说话很快很急,原来产科有个产妇分娩后大出血不止,血小板低,呼吸困难,紧急呼叫血液科会诊。今天是Dr.Scott值班,传呼了很多次,Scott大夫也沒回复。病人情况越来越紧急。产科医生没办法就直接给肿瘤科主任打了电话。
“我马上过去。”宣哲听了立刻站了起来。
“有急诊吗?”钟意听到宣哲要走,也马上站起来。
“我去产科看个急症出血的病人。”宣哲说完又深深了看了钟意一眼,“然后我们一块吃午饭。”
钟意没回答,只是轻轻说,“你快去吧。”
宣哲匆忙告别了钟意后就冲向产科手术室。他看到入口处十几个人涌在接待台前,情绪似乎很激动,有几个己在高声和护士理论,护士耐心地解释,说孕妇产后出血不止,己经启动紧急大输血,也紧急呼叫了血液科会诊。护士见到宣哲跑过来,就对家属说,请你们先在休息室呆一会,那个可能是血液科的医生。有几个家属却仍然冲动说,一个小时前就说呼叫血液科,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如果出了什么事,我们决不罢休!
宣哲挤进手术区时,刚好听到他们的交谈,却也顾不得了。他简单的翻了病历,又同时听了主管医生的病例汇报。病人有高血压,糖尿病,四十多岁,初次分娩。三十八周还没到预产期就有高血压,尿里有蛋白,主治大夫担心HELLP症,今天实行紧急引产。产后病人却出血不止,子宫填塞后,病人开始出现呼吸困难,意识丧失,静脉插管处口腔鼻腔都开始出血。
羊水栓塞引发DIC。宣哲心里有了诊断心情却又无比沉重。这种情况是生死一线的,羊水进入血液循环,引起凝血,器官功能衰竭,大量消耗血小板和fibrinogen,引起大出血。治疗得及时还有一点希望,可是现在却太迟了,只能输血,血浆,血小板,cryoprecipitate来充fibrinogen.这虽然能阻止出血,却可能加重毛细血管的凝血。宣哲打电话给血库,让他们越快越好,紧急调集和输入各种血制品。
一个小时紧急的抢救后,病人还是出现了心肺骤停,医院呼叫系统反复的播放着:“codeblue,产科手术室,codeblue,产科手术室。”看到应急团队冲进来开始心肺复苏,宣哲心里很沉痛,到这个地步已经回天无术了。一个充满期待喜悦的家庭如今要面对一个刚出生就成了孤儿的孩子,一个刚做了母亲就消逝的生命,一个刚做了父亲就失去妻子的男人。这是何等的伤痛。宣哲此刻能做的,只能是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神迹可以出现。
终究,回天乏术。手术室里笼罩着悲伤和眼泪。急救团队和手术室的护士们都在轻轻的抽泣。孕妇己安静的去了。产床上都是血,新生的孩子在旁边的婴儿房哭着。产科主治医生是个慈祥的老医生,负责接生的是个高年级的住院医。宣哲走过去说,“对不起,我们来晩了。”
老医生按着宣哲的肩膀说,“不是你的错,你们主任跟我讲过情况。不过请你和我一起和家属谈谈,他们也许想知道具体的原因,你可以解释的清楚点。”
“好的。”宣哲爽快的答应了。
他们几个人讨论着就向门口走去,手术室的门却被冲开,几十个人叫着嚷着向他们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