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陆判相遇,他没有提那一日的事情,我也没有提那些彷徨和慌张,我们就是静静的完成一些多年前许下的未完待续。
如果有一天见面都成了期盼的话,你就会觉得,见了站着不说话也蛮好的。
他朝我走来的时候,每走一步我的心脏都会漏一拍,他露出八颗牙齿:“怎么不和我道一声新年好吗?”
许是冷风吧,许是饿的吧,我嘴唇发颤:“新年好。”
“要不要也去抱着柳树,说不准真就长高了呢,凡人拜佛求仙但求一个诚字。”他走到我近旁,和以前一模一样,就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判,阿荼只希望若能重来定不负你。
“不了不了,不大可能了。”
“阿荼,我不要你的银子,但过年我一定要讨一个彩头。”
我奇怪:“你说,只要我有的,只要能给你的。”
他笑了笑:“这种话以后不要轻易说出口。”
我定在原地。
他拿手捻起我的一缕头发,然后变出一个剪刀,剪断了。
我怕极了,我问:“你的意思是你和我之间犹如此发?”
他点头。
陆判,这不是彩头。
我故作坚强,笑了笑:“那我呢?是不是应该和你讨你身上的一点衣袍呢?”
他皱了皱眉,特别的痛苦,咬了咬唇说:“大过年的这样不好,说点开心的。”他将那发放进身上的一个钱袋里,小心的放好。
“是你突然和我割发断情啊。”
“你……”他气结:“你以后会知道的。”
“你断发断自己的啊,断我的是几个意思啊?”
他无语。
“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思考你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
我笑逐颜开:“你不是我说的那种意思么?”
他憋笑,背着手匆匆走到前边:“这天也快亮了,街上该放炮仗了。”
几个小孩子,只见其中一个年岁大些的拿着火星子,一个呢则是高高举起鞭炮,个头最矮的那个掩着自己的耳朵,他们脸上都泛着笑意,十分的期待。
这种情境,自己看了也高兴,我觉得小孩子是降落人间的神童,喜欢简单,不喜欢复杂,喜欢小孩儿。
看着这万家灯火我迷茫了,大家都很幸福,支起家伙式儿,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是一个家。他们身上形形色色会发生很多事情,不一样的,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甜。
日子顺着时间朝前走,难得有空瞎感慨。我只能说是自己太闲了。
鞭炮噼里啪啦震天响,很热闹但也很寂寞。
我看着这天色大亮,四角里也都是些烟火味道,燃放的挺多,那味道一时也散不了,看来今年的国政蛮不错,风调雨顺于是国泰民安,民安君也安。
瘟疫也就是个插曲。
我问:“陆判,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身边已经空了。
我自己溜达在街头巷尾,又看到贴着蓝紫春联的那家,那奶奶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嘴里念念有词:“有福之人生在初一,无福之人死在初一。”
她头发花白,眼眶含泪,尽力不让它掉下去。我闲的没事走到她面前安慰:“奶奶啊,人是有轮回转世之说的,也许爷爷这次就初一出生了。”
她转了转身子,神情冷漠:“你是哪家的丫头片子,来这里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之人,来此地不是为了生事,只是为了解决事情。渡不了自己,渡他人。
远山千重重,人人各不同,莫道修行晚,悲喜全自渡。
回了狐族我提笔写下这首不怎么好的五言绝句,拟了个题目,就叫《渡悟》。
大年初一这天我哭了,有些时候的不坚强,其实也忍了蛮久的。我一边哭,一边笑着打趣自己:完蛋,要哭一年了。
我取帕子时,发现身上也多了一个东西,是个钱袋子,我打开,里边是红线裹着的头发,不是我的。
顿时心中感触复杂,就像是考试,今日考的正是昨日温习的,心中有数,但此刻看到卷子,算作尘埃落定的满足。
我回了那白石屋,发现那俩糙汉子纷纷坐在雪中,身边放着几两酒,他们猜拳划酒,兴致高涨。
我忍不住道了句:“你们什么时候堕落了?”
他们红着脸看着我,已经有些醉态。
“高兴么,怎么算作堕落?”
“是啊,高兴。”那妖附和然后搂了搂他身旁的妖。
突然他们其中一个站了起来,是那个拿戟的,他高高举起右臂:“我们高兴啊,这里空了,哈哈,都去过年,天上地下哪一处有这种待遇啊。”
另一个抹了抹眼角:“哈哈,多亏了‘精明能干’的彼岸大王。”
这话我知道是反的,我没有应和,绕过他们,自己灰溜溜的逃了,我回来的那刻,并不觉得温馨,冷清之中更觉寒冷。
天色有些暗,门未关,最后的光亮打在了通往王座的那条路,沉沉的天光,并没有半分希望之感。
我低着脑袋,弓着腰,叹气走到那个位子上。这位子很宽敞,白石也很冰凉,即便隔着厚厚的衣物还是很冰。
我有些累了,就抱着自己的胳膊躺在这里睡着了。我做了一个梦,我站在一片海的面前,天气并不好,浪花拍打着案相互追逐,一下下打在岸上,每次都是险乎扑在我的脸上。就像是一种提醒,更像是一种恐吓。
天很沉压的心也是沉沉的,我仰头发现尚有鸟类孤唳,突然发现自己踏足在这潮湿的石岸上,走了几步,一个脚滑,直直摔了下去,身后的大海,没有迅速沾身,我奇怪的回头,发现那是片深谷。
高空坠落的那刻心里是怕的,胸腔里似有什么要蹦出来。
我醒来发现那只是一个梦,自己的脖子似有一只大手死命的按着我,慢慢的收紧,然后呼吸急促,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挣扎了半天,猛地从这石凳上坐了起来,发现原是梦中梦。心里害怕,因为太真实了,脖子被掐着的那刻,我的耳朵一阵轰鸣,就像是立马要炸开一般。
我急匆匆去找,话到嗓子眼里,又收了声,灰溜溜的继续回这个为我打造的牢狱,然后开始感慨。
手边放着的是自己的那些需要看的杂七杂八的书,我至今未翻一本。我是恐慌的,正是因为闲,所以闲的发慌。
有关于我是那种绝望,就是你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可以改变现状?只能恐慌。
我没有办法捧起狐族的书仔细的读,这边又是一些急命的催促,他们只是告诉你:应该做什么,鲜少有谁关心你想做什么。
我们这种类似的灵魂独一,是被抛弃的劳苦大众,整个世界都在说你应该怎么样你只能怎么样。
我不想学狐狸的一些事宜,但身边都纷纷跑来给我讲一些大道理,告诉我什么叫现在,将来又是怎样的将来。
我端起所有的书,全部扔在了一个箱子里,这叫做眼不见心不烦。
我好笑的想此时可以仿仓央嘉措一句话:我是妖界最大的王,但我并不是狐族最美的痴女。
重点不在于后半句,而在于即便此刻拥有一切,但绝不是我想要的,只是喝水替别人解渴,和他一样,心境一样,但故事不一样。
胡英,陆判,武苒……各种各样的认识的我都能找到他们身上的我,我们仿若一样,又似乎不同,她们活成了我理想的一部分。
我想和陆判一样,面对欺侮可以大大方方说一句:滚。
想来自己欣赏陆判的缘由就在于他活成了我想要的模样,理想变成了一种现实,怎么能不心动。
但是活在世间,那种足够大胆的并不多见,我们被各种因素限制了太多,我们被打磨成了不敢说话的人。
我只知道陆判是为我说话的人,他是我这边的人,我不会担心他转瞬之间就和别人一样,转在了另一头。
我抓起手中的钱袋子,打开看了看里边那红线缠发,其实全活一个念想。生活有点苦,但总得期待点什么。
这时煮饭的大娘提着饭盒子,站在门外的夜幕下,问:“大王,怎么不开灯?”
肃静中的人影儿看的我还有些心慌慌,许是噩梦烙下来的病根。
“你怎么来了?没回家么?”
她说:“我们是妖啊,有法术,响指间来回转换啊。”
突然这里一片光亮,云儿还保持着响指的动作,她的另一个手端了一碗饺子,朝我笑:“初一怎么少的了饺子呢。”
有时候很怕自己一个人,但经常一个人,想来已经习惯了,就不怕了,只是不想一个人,但我不会开口。
我坐在大厅摆着的桌椅前,撑起一个笑脸,吃着摆在桌上的饭菜,感觉很满足。
我不想自己一个,其实我也从来不是自己一个。问题的症结所在不在于症结,而在于自身的多想。而我本该更坚强一点,更明智一点,更不在乎一点。如此一来会减免很多痛苦,也不至于被缠住脚步。
我吃了一个饺子:“哎,好吃啊。”然后又夹起一筷子烤肉片:“这个也很香。”
她俩也笑的灿烂。
我吐槽:“哎,我可是一天没吃饭了,那人间太坑,一个馆子都不开啊。”
“老板遣散了伙计,都过年去了。”老婆婆说。
我点头:“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