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炙国、浦阳城
连无名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飘逸的衣服,系上了自己的佩剑,牵着马,走出了杜几山的大宅邸。
他先是一跃上马,在人迹稀少的巷子里狂奔了一段,连无名很喜欢这种感觉,把一切甩开在后面,耳边有风“呼呼”带过的声音。
之后他减慢速度,拐到了繁闹的主路上,骑着马缓缓前行。
他始终觉得,这里有着和其他地方不一样的气息。连无名生在这里,长在这里,除了被父亲送去学院的那几年,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里度过的。他很爱这里,喜欢这里的味道,喜欢这里的喧闹。
浦阳城似乎从未受到过北都这场浩劫的影响,人们的生活依旧,和连无名离开时没多大差别,也毕竟这里离开皇城比较远。
那这场变化对整个赤炙国的影响到底是怎么样的呢?连无名的思绪由此想开。
甯苌城的风皇族勾结刹纳人在赤炙国皇城北都发动政变,试图以速战强取政权,虽然他们成功占领皇宫,但是被大祭司放出黑鸦,在赤炙国的律法上规定,皇城“黑鸦蔽日”之时,不论身份、无论出生,任何人都可以直接进入王宫保卫皇族,立功者将被封为“王国之子”并获得重赏,还能分得龙脉地库中的饶城黄金。
对于这场纷乱,连无名懂的并不多,他只知道很多像他一样的战士死在了风皇族的刀刃和刹纳人的“铁弹”之下,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总感觉一直能从空气中闻到铁锈和鲜血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但是其他地方的人们呢?好像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次动乱的影响,这让连无名有时候感觉像是一个梦,特别的不真实的一个梦。
耳边的喧闹、繁华、欢笑,眼前的灯笼、烛光、炭火,以及不时从他身边穿梭而过的嬉笑着的孩子们,吆喝的小贩,歌姬的琴声,都仿佛在告诉他,有些他所经历过的事情已经结束了,那种感觉、那种味道,只有存活下来的人,才能切身体会。
忽然间,熟悉的红色灯笼,让连无名勒住了他的马匹。
那是桂花糖糕的香味。
“外面的才好吃呢。”
“傻瓜,吃糖糕当然里面的馅才是美味。”
“那你吃馅,我吃外面的。”
“哈哈,好啊,这样也不错。”
“哈哈。”
连无名的眼睛迷糊了,眼前的一对情侣根本什么都没有说,那只是他脑海中和林雅姬的记忆而已。
“年轻人,买一点吧。”
糖糕阿婆对驻足在她摊前的连无名说道。
连无名笑了下,也许她并不记得连无名,但是连无名却一直记得自己和林雅姬吃的就是这里的桂花糖糕。
“拿两块的吧。”连无名给了阿婆一个银币,“阿婆,不用找了,你帮我包好,我一会过来拿。”
说完,连无名掉转马头,径直地走向路边的一家贵族酒舞馆。
他将马绳交给门口的看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杜几山给他的金鱼挂件,另一个守卫便对他放了行。
进去之后便有侍者为连无名领路。
移开木门,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长走道后,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
酒舞馆的内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大堂的方顶中央悬着一个巨大的圆形钢制水晶烛台,有内外两圈,上面少说也有二十多根蜡烛在同时燃烧,四周的墙面上挂着各种动物的骨头和毛皮做成的饰品,宽大石板台阶两旁的扶手全是用龙油木制成,在烛光下泛着光滑的色泽,整个格局错落有致,十分华贵。
贵族和女人在其中尽情地嬉笑打闹,四处皆是调情的语调和淫·秽的浪笑。
穿过大厅,里面还别有洞天。这个地方连无名很早便一直略有耳闻,但是自己从未来过。
侍者带着他一直往前走,此时的走道比刚刚进来时候的稍宽,经过的两边都有一个个可移动的木门,似乎是雅间,每走过一个雅间都能时不时地听见歌姬的琴声。有些房间的门口还站着一到两名佩剑的护卫。
连无名跟着侍者转了几个弯,然后向着走道尽头的一个雅间走去。
走到一半处,侍者便停下了脚步,向着尽头的房间示意了一下,便留下连无名,自己轻步地走开了。
连无名看着走道尽头,两名护卫正站在木门的两边,腰间挎着剑。
他缓缓地走过去,脸上不动声色地慢慢靠近,其中一名护卫警惕的用身子挡住雅间的门,另一名则伸手示意他停下,然后慢慢地迎上来,眼睛盯着连无名左边腰间的长剑。
就在他快靠近自己的时候,连无名的右手袖口突然寒光一闪,他一个箭步,一把短巧的利刃立即割断了迎上来的那名护卫的喉咙,血都还没有来得及喷出来,连无名已经顺势跃到了门前还有个护卫的面前,一个反手,将他的气管也割断了。
两人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声音,就用手捂着自己的颈部向前跪倒。
血喷的很急,从指缝中飞出,空气中能听到“嘶嘶”的声音。
这声音随即被雅间内蓦然传来的女人欢笑声给掩埋了。
连无名用左手轻轻地移开了木门,他侧身用眼光打量了一下里面,房间内,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正坐在卧榻上,被周围三四个打扮妖艳的浓妆艳抹女子簇拥着,一个在倒酒,一个在用纤细手指喂这个男人葡萄,好像根本没人察觉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美人儿,来,来啊,来啊,亲一个再喝,来。”
连无名收起右手中的短刃,轻轻转身弯腰拔出了门口刚刚倒下武士的佩剑,然后紧握剑柄,猛地移开雅间木门,对准了中间那个肥硕的身影用力飞快地投掷过去。
剑在空中旋转并划出弧线,忽然,房间的右侧连无名视线的死角内,闪出一个人影,他一脚将面前的一个屏风同时踢向那个方向,被踢散开的木条挡开了连无名刚刚掷出的剑。
“哐当!”剑身和木板条砸在地上发出声响,打破了房内刚刚还十分欢愉的气氛。
一时间,雅间内炸开了锅,乱作一团,女人们扔下酒杯和水果四处逃散,本想往外逃,发现门口站着连无名,于是朝房里任何可以躲的地方将自己像鸵鸟似的隐藏起来。肥硕的男人也吓闷了,立刻将头埋到了桌子下面。
连无名发现有人,迅速拔出系在左腰的剑,冲了进去。阴影中的身影也很快地抽出武器迎过来,单手持剑挡在了他和肥硕男人的中间。
他这才看清了那个男人,身材比他高,头发微长,一簇一簇的很直,脸庞坚毅,眼神中透露着某种不羁。
连无名双手慢慢握紧自己的剑柄,那个男人依旧保持不动,前者突然发动攻势,剑锋触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连无名盯着那个男人看了一眼,然后用劲逼开对方,同时自己也借力向后跃了一步,并瞬间从右手袖管中飞出短利刃,目标还是那个肥硕男子。
那个男人也眼明手快,同时抛出了自己手中的剑,短利刃在击中肥硕男人埋头躲藏的木桌前就被剑端击中了尾部改变了方向,擦着那个木桌,两把武器同时斜斜地嵌入了墙板。
肥硕男子被惊吓的不轻,连滚带爬逃到保护他的男人身后,抓着后者的衣角。
“你你你,你是谁!谁让你来的!我给你双倍!三倍!”
他用圆润的手指指着连无名,口齿因为紧张而打颤。
连无名并没有理会,他看着挡在他面前已经失去武器的那个男人。
“我只取他性命,与你无关。”
那个男人干笑了一声,声音比他的样貌年轻。
连无名毫不犹豫,迅速挥剑向他出招,男人脚步不移,各种闪身,赤手空拳架开连无名的招式。
肥硕男人突然从他身后闪出,笨重地往房间的一角扑去,从墙边立着的武器架上抽出了两把弯刀,以两个弧形向连无名掷去。
连无名见状,立刻向后一跃,侧身档开这两把向自己飞来的刀刃。
趁着这个间隙,对方又立马从架上用尽全力拔出一把木柄长戟,扔给了他的护卫者。
“杀了他!杀了他!”他命令道。
男人单手接到长戟,将木柄往地上一撑,脚尖一掂,身体稍稍跃起,然后回抽长戟,在空中划出一大个圆,向连无名劈去。
连无名右手持剑,左手手掌架住剑身,挡住了长戟凶狠而不失·精准的一击。
他不顾双手发麻,用力抵住长戟,男人落地后向前用劲,长戟直刺连无名身体,连无名连连后退,再次用剑刃架住长戟。
这次,连无名被那个男人反逼至门口的墙边,他的剑刃一滑,长戟的月牙锋尖蹭着连无名的脖子嵌入墙板。
连无名心中闪过一丝慌乱,这个男人的身手非常好。
“噗嗤。”男人突然笑了,露出了两颗虎牙。
“连无名?”
他居然喊出了连无名的名字。
见连无名迟疑了一下,他接着说:“没想到王国之子竟然是名刺客。”
连无名愣住了,仔细看了看那个男人,坚毅的脸庞上带有的却是有些像孩子的笑容,银灰色的头发,和他一样,也有一条淡淡的疤痕,只不过他的是在额头。
男人开始瞬间使力,将长戟推向连无名的喉咙,他很明显的感觉到长戟上冰冷的锋刃触碰到了自己的脖子。
连无名突然心跳变得很快,眼前肥硕的男人就是害死他父亲的奸商,报完仇他还要去徽戌城见林雅姬,弄清楚在他归来那一夜所发生的一切,他要证实杜几山的猜测和怀疑。
连无名感觉到了脚边有一把之前肥硕男人扔的其中一把弯刀,他迅速用脚挑起那把刀,对方见状也迅速回抽长戟并再次用力向连无名心脏方向刺去,连无名右手握剑用全部力量挡住长戟,左手迅速接住挑起的弯刀,朝男人持着长戟木柄中段的手斩去,那人飞快收回右手去握住长戟的末端,连无名顺势将刀斩入木质长柄,然后向内用力一个旋转,弯刀像削苹果皮一样向长戟末端螺旋而去,男人不得不双手同时放开长戟,否则他的手也将被卷入弯刀制造出来的漩涡。
在下一个瞬间,他的颈部已经被一跃而来的连无名用左手的长剑抵住。
男人无奈的笑了。
连无名看着他,慢慢地挪开了剑,然后转身走向了那个已经瘫坐在地板上肥硕身体,后者瞪大着双眼,圆圆的光脑袋上已满是汗珠。
连无名向下冷冷地看着他,就在那人像回过魂似的摆动双手,嘴里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他的剑尖已经毫不迟疑地径直的插入了后者的左肩,连无名双手使劲,剑身直达心脏,然后旋转了九十度。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那些躲在房间里各个角落的女人,有些已经叫哑了喉咙,有些仍像个鸵鸟一般,吓得直打哆嗦,一动不敢动。
连无名从这个刚被他杀死的人身上搜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金鱼挂件,然后站起身,缓缓地走向刚刚与他交手的那个男人。
“难怪你能在北都一役中活下来。”男人看着他说道,扭头自顾自地径直走向自己前面抛出的剑,从墙板里连同那把短利刃一起拔了出来,然后轻巧地将其抛还给连无名,自己则将剑插回了剑鞘。
“你怎么会知道我?”连无名伸手接住短利刃。
“昭告上有你的画像,任何东西我只要见一次,就能对上。”
连无名收起武器,不动声色地走出了酒舞馆,他回到桂花糖糕阿婆的摊位处,取了刚刚付过银币买下的两块糖糕。
“年轻人,我要收摊了,就在等你。”
“谢谢阿婆。”
“嘿!”连无名被身后一人叫住了,就是刚刚的男人。
“你害我丢了差事,应该请我喝一杯吧。”